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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见深提起笔,没写两个字,就厌弃地丢开,“三个月满了么?”“从七月回京,去昭德宫拜见了娘娘后,一直到现在……都半年了吧。除了每个月进?宫两回,给娘娘请安,其他时候,一直都关在诏狱里头。”
怀恩苦笑道?。
这个小万大人,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
他们一行人从浔州回到京城后,按理说应该先去北镇抚司述职,然后等待陛下的召见。
谁知道这小万大人回京第一件事,居然是偷偷带着一个孩子,直奔昭德宫。
那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端的是聪明可爱,小嘴抹了蜜似的甜。
娘娘本来因为怀着龙子,最喜欢看到这种雪白浑-圆的白胖娃娃,见到又是小弟带进来的,岂有不心疼的道?理,忙拉着他的小手问,你是谁家的宝宝呀。
谁知道小万大人却在此时突然跪下,说这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从广西拐来的,求娘娘开恩,将这个孩子赐给自己。
说的乱七八糟的,教娘娘吓了一大跳。
当时不巧,陛下正下了朝,回到昭德宫。
见到眼前混乱的一幕,又听闻小万大人居然把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带进宫,气?的他当场就让怀恩和覃昌将人拉了下去,打入诏狱反省。
反省到现在,已经将近半年多了……
“他认错了么?”
朱见深烦躁地说道?。
“这个……”
怀恩一脸为难。
“哼,朕还不知道他!呸!狗改不了吃屎。”
一提起这个小郎舅,朱见深就会变得很“肆意”。
“走,去昭德宫看看。”
按照太医所言,这几天万侍长就要生产了,万侍长年纪毕竟大了,可不能掉以轻心。
众人跟着銮驾来到昭德宫外,站在门口的宫人刚要扬声通报,朱见深压了压手,示意他收声。
背着双手,朱见深轻手轻脚地走进?宫内,一路上想要跪下行礼的侍女们,都在看到怀恩公公的手势后,悄悄地闭上嘴。
“娘娘,这里头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呀。”
穿着一身迷你内侍衣服的汪直趴跪在万贞儿的脚边,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好奇地问道。
绿色的小裙子散开一地,灯光照在孩子的脸蛋上,照的他的眼睛又圆又亮。
那天朱见深瞒着万侍长,把万达这个不长进的小崽子下了狱。但是关于这个孩子怎么处理,一下子成了难事。
看着可怜兮兮眨巴着眼睛的小汪直,万贞儿满心都是溢出来的母爱,说就让他在宫里待着吧,那么小的孩子,碍着什么事儿呢?
覃昌公公也打蛇上棍,说他那里多?的是刚入宫的小内侍,就让这个孩子留下来吧。
看着万侍长充满期盼的眼神,朱见深暗骂小郎舅不是人,居然敢“明算”朕,他就是知道朕拿万侍长没有办法,绝对是故意的!
朱见深当时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答应让这孩子“暂时”呆在宫里。
目前“暂时”了半年。
“阿直的娘没有给你生过小-弟-弟么?”
万贞儿一手轻柔地抚摸着肚子,一手捏了捏汪直胖嘟嘟的脸颊。
“没有呢,阿直都没有兄弟呢。”
汪直恹恹地说道?,“阿直也要想有个弟弟。等?有了弟弟,阿直会做个好哥哥,跟他一起玩的。”
“等?娘娘的生下了皇子,阿直要跟他一块玩呀。”
深宫寂寞,朱见深的后宫建立一年多来,还没有听到过一次婴儿的哭闹声。万贞儿还好,至少怀上了龙种,其他的娘娘们,则至今没有所?出。
看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围绕在自己的膝下,万贞儿本来因为怀孕而万分辛苦的身心似乎也被注入了活力。
她是何等?人物,当时心里就猜出了七八分,弟弟应该是有大事瞒着自己。
只是知道她心软,必定不会拒绝这个孩子。所?以铤而走险带着他进?宫,想要之后徐徐图之。
等?她和这孩子生出了感情,那就必然会护住他。
果然,这孩子在宫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覃昌公公告诉她,这是广西平叛战役中贼人的孩子,弟弟不忍心他承受阉割之苦,所?以将他从俘虏营中带了出来。
“娘娘,我可以摸摸皇子么?”
汪直抬起头,小心地问道。
不止万贞儿一愣,连站在窗外的朱见深都愣住了。
“好,好啊……”
万贞儿伸出手,抓过汪直的小手,一同覆在肚子上,“你摸摸……”
汪直瞪大眼睛,感受着手掌下的蠕动,惊奇地说,“娘娘,他动了。小皇子动了。”
“是啊,小皇子动了。”
万贞儿也是满脸感动。
“小皇子,你要快点出来哦,阿直带你玩。”
汪直放下手,对着万贞儿的肚子天真地说道?。
“陛下……我们还进?去么?”
怀恩看着朱见深严肃的侧脸,有些不安地说道?。
“一会儿再去吧……”
朱见深看汪直和万贞儿的互动,恍惚间似乎见到了年幼的自己,和当时才二?十出头的万侍长……
“小郎舅……”
他犹豫了一下。
“是,陛下。”
怀恩眼睛一亮。
“他喜欢蹲大牢,就蹲着吧。过年之前再?放出来。”
朱见深叹了口气,抬起头,无奈地说道?。
“过完年万侍长应该生了。”
“是!”
怀恩欣慰地不住点头。
一会儿他就让覃昌,把这个好消息给小万大人递过去。
堂堂一个锦衣卫镇抚,被关在诏狱里,像个什么样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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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覃公公来了。”
诏狱大门内侧,万达眯着眼睛,正躺在铺好了棉花的躺椅上,惬意地晒着太阳。和暖的阳光晒在身上,又干燥又暖和,让他一身的骨头都要酥了。
“小万大人,你这真是休闲的很啊。”
看到眼线这一幕,覃昌公公顿时无言以对。
“啊,覃公公来了啊。”
万达一咕噜坐了起来,对着外头招了招手,“高会,来,给公公泡壶茶。”
说完,又坐没坐相地躺了下来。
“陛下让您蹲诏狱,您就这么‘蹲’这?”
接过高会泡来的茶水,覃昌哭笑不得。
“对啊,陛下让我蹲诏狱,我这不是就在诏狱门口‘蹲着’么?”
万达嬉皮笑脸地说道?。
“怎么样?我姐还好么?”
“娘娘好得很。”
覃昌放下茶杯,“小汪直也好的很。他们都很想你。”
“我也在等‘出狱’呢。”
别看他现在这么快乐似神仙,刚被打入诏狱那天他可是吓死了。这个地方阴冷又潮湿,就算站在门口也都是阴风阵阵的。
关键时刻还是小邱有脑子,说陛下只是让他下狱,又没有说是什么罪名。
“蹲大牢”嘛,那就“蹲”呗。
于是第二?天,杨休羡和高会就带着一群力士们,在诏狱进门的地方,给他搭了这个遮风挡雨的小棚子,又抬来一张竹制的床榻,铺上丝绵的被子和脚蹬。
小火炉,痰盂什么,一应俱全不说。
万达想要上个厕所?方便方便,还能大摇大摆地回办公衙门那边去解手。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真的为难他。
比较为难的就是伙房那群人。万达回来之后,发现他们手艺退步的厉害,忍不住想要训人,将他们重新调-教一遍。
于是每天一清早,阴风阵阵的诏狱门口都能见到一群满脸苦涩的锦衣卫伙头兵们,拿着盛满了黄沙的锅子,面对这诏狱里传出的阵阵鬼哭狼嚎,“刷刷刷”地练习颠锅。
里面那群一无所?知的人犯们,还以为北镇抚司又发明了什么折磨人的刑罚呢,听着声音,难道是在用钢刷刮人肉?
袁指挥使和王喜大人一开始也来看过两次,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感叹真是怪事年年有。谁能想到堂堂诏狱到了小万大人手里,居然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威严……
哎,世风日下啊。
“覃公公找我有什么事儿?”
万达倒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姐夫当初让他来“看门”。他现在坐在这个仿佛小区门卫室的鸽笼里,觉得自己这个“门”看得好得很呢。
“娘娘很喜欢阿直那孩子,看来大人的计策奏效了。”
覃昌给万达报了个喜。
“韩大人进献的那群广西来的孩子们,不日就要进?宫了。到时候,杂家想个办法,把阿直的名字也弄进?去。算起来,他也算是同他们一起入宫服役了。”
他压低声音,凑到万达的耳边说道。
万达喜得拍了一下手掌。
“不过那孩子毕竟没有经过宫刑,不能在宫内待太大的时间。之后他的命运如何?,就要看他自己怎么挣了。”
覃昌表情严肃地说道?。
万达心想这个你尽管放心,所?有的电影电视都显示,他会成为史上混的最好的“公公”之一。
不过他记得历史上,汪直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被朱见深放到宫外“养老”去了。
好像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而已,哪里就需要养老了呢?
宫里七老?八十的内侍多?的很,死在宫里也不少。
难道历史上的“汪直”,也存在什么猫腻不成?
万达拧着眉头思考了半天,不得其解。
“对了,关于梅兄弟……”
覃昌顿了顿,“而今而后,这世上已经没有‘梅千张’这个人了。”
万达脸色凝重地叹了一口气。
“蓝娘子以自己的性命为他求来了一线生机,希望他这次真的能够彻底大彻大悟,将功赎罪。”
他们在准备离开广西之前,蓝娘子闻讯而来。
在得知自己的这个不孝子居然又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和大人们的苦心后,蓝娘子对着当时还躺在甲板上的梅千张怒骂了一顿,居然当场跳江而亡。
“你要是觉得死了一个‘娘’还不够你觉悟的,那就再?搭上老?身这条命吧!”
蓝娘子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翻身堕下滚滚江水。
万达急忙派人下去救援。
奈何?水流太急,半个时辰后,他们只捞上来一具冰冷的尸体。
梅千张在短短一个月内,先?后失去了生母和养母,当场接近崩溃。
“梅千张,你的命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
邱子晋拉住他的领口,冲着他怒喝道?,“你是人!你不是真的野兽,你活着不能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痛快!”
梅千张看着涛涛的江水,压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要不是他现在浑身都被绷带裹着,不能动弹,恨不得马上也跳下船去,追随蓝娘子而去。
“干娘死了,娘也死了,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我不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哭的泗涕横流,满脸青筋暴起。
邱子晋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两个巴掌。
“你忘记你还有一个弟弟要照顾么?你若是死了,他才是真的没有亲人了。梅千张,我们每个人都活得很痛苦,痛苦的不止是你一个人!你欠了你干娘太多了,你欠了大人太多了,你欠了我们太多?了,你懂么!”
万达和杨休羡站在一边,看着从来都温和儒雅的邱子晋,发疯一样地怒骂着。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鲁莽,这次的行动说不定不用死那么多?人!多?多?不用死,你娘也不用死,他们都是因为你的草率自私而死的!你欠他们的,你要用一辈子来赎罪!”
“我不想听!”
“你必须听!你想蓝娘子死不瞑目嘛!”
“听着!你要赎罪!在你满身的罪孽被血洗干净之前,你没有死的资格。你娘看着你,蓝娘子在天上看着你,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从今往后的每一天,你都要日日活在悔恨之中。你要日日承受锥心之痛,因为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报应!”
邱子晋说着,将他推回甲板的小榻上,愤恨地转身回船舱了。
“啊啊啊!”
梅千张趴在甲板上,对着滔滔江水放声大哭。
这一次,他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万达他们跟邱子晋也算混的时间比较久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因为梅千张而失态。
“小邱到底怎么了?”
覃公公走了之后,杨休羡带着两颗冻梨也钻进了万达的“门卫室”。
“我们回京城之后,他一次都没来蹭过饭了。”
这对于以前天天恨不得泡在北镇抚司膳堂的邱子晋来说,简直是惊人的变化。
“他这次两广巡检做的很不错,陛下龙心大悦。准他回乡探亲。过了年之后,就要启程了。”
杨休羡将冻梨放在万达身边的小杌子的盆子里,用水化开。
“那不是很风光么?探花郎回乡,还是一路敲锣打鼓的,到时候整个镇上的人都来道贺,骑大马,带大红花,光耀门楣啊。”
莫说高中探花了,就连中了举人的生员们回家,都要好好夸耀一番。不然怎么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是人生乐事呢。
“我还听说,邱家给他定了亲,这次回去就要成亲了。”
万达正从水里捞梨子吃呢,听到杨休羡这句,更是喜出望外。
“太好了!我们‘北镇抚司四人组’里终于有人要成亲了!没想到居然是年纪最小的小邱。”
顺利脱单,可喜可贺啊。
“杨某……有句话想要对大人说。其实,这句话我考虑了很久了,之前在广西的时候就想说,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
看着万达“吭哧吭哧”努力啃梨子的可爱样子,杨休羡鼓起勇气?说道。
“恩,你说吧。我听着呢。”
万达傻愣愣地说道?。
“我……”
杨休羡看了看头上硕大的“诏狱”两个大字,看着走廊里头那头黑洞洞的一片,听着正在受刑的犯人的哀嚎,将几乎已经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还是等大人出来了再?说吧。”
“好啊。”
万达将梨核往痰盂里一扔,没心没肺地擦了擦手。
覃公公说,等?差不多?过年之前他就能回家了,反正也就几天,不急。
几天之后,当阔别新乐伯爵府差不多?七八个月的万达,重新回家的时候,很是不解地看着眼前这群陌生人。
“这都是什么人啊?家里需要那么多?丫头么?”
万达看着门口迎接他的一群桃红柳绿,莺莺燕燕,不解地问道。
“这些是哥哥给你选的丫头。是不是一个比一个漂亮?那个什么肥,什么瘦,闭了花,羞了月,说的就是他们。”
万通的文化水平比万达更差,偏偏还要故作风雅地拽词。
他热络地挽起万达的胳膊,“你也大了,就算不娶妻,房里也应该放一个两个丫头来伺候你了。”
“我不需要人伺候。”
万达反感地一把薅下他的胳膊。
“等?等?,这个人又是谁?”
刚才没在意,现在居然发现嫂子身边站着一个已婚妇人打扮的女人,妖妖娆娆,眼底带俏,很是……狐狸精的模样。
万达保证,他的亲戚里绝对没有这号人物。
哪怕他们发达之后,特意从山东老?家跑来认亲的那些人里都没有。
“奴家万氏见过二?公子。”
那女人不顾赵氏一脸的不悦,扭着腰肢来到万达身边,故作扭捏地给他道?了一个万福,“奴家是大公子新纳的小妾。”
“什么?”
他离开家才多?久,大哥居然纳妾了?
万达一脸难以置信。
“哎,说是新纳的小妾,也有半年多了。这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三个月了呢。”
万通满眼笑意。
自己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终于有后了。
“孩子……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万达走到赵氏身边,拉住她的手,“嫂子,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半年?半年前我都回京城了。天天都在北镇抚司里呆着。大哥做下如此荒唐的事情,你好歹找人来给我报个信啊!我绝对会阻止他的。”
他要是早知道了,怎么会容得下大哥娶别的女人进?门。
“你这是什么话?我娶小老?婆,爹都没说什么,你还能管得了我?北镇抚司还管人家纳妾了?你,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收拾你。”
那个所?谓的“万氏”见到万达如此不待见她,贴到万通身边可怜兮兮地揉着腰,说自己肚子疼,要休息。
万通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扶着她就往后面去了。
“嫂子,爹,到底怎么回事?”
看到两个碍眼的人终于消失了,万达挥退了这群莫名其妙的丫头,拉着万贵和嫂子坐下。
“这个女人,是朝里一个最近和你哥哥走的很近的官员送来的。你哥哥推却了两次,不过最后看那个女子长得实在太好,就收入了房里。如今算来,确实也已经有半年之久了。”
赵氏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其实也是我不好。我嫁到你们万家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为你大哥诞育孩儿,万家不能因为我绝了香火吧。还好那个万氏比我争气?,入门不久就顺利怀上了孩子。万家也算有后了。”
“大嫂你说的什么话,我们万家又没有什么皇位要继承,干嘛一定要生儿子。”
万达脑袋一抽,一段惊世憾俗的话语脱口而出。
把他老?爹万贵气的倒抽一口凉气?,抬手就要抽他。
“爹,你也真是的。当初咱们家那么穷,大嫂她还愿意嫁过来。你当初是怎么跟嫂子的家人说的,说保证我大哥一辈子对她好,一辈子都不会辜负她,赵家才答应嫁女儿的,不是么?”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万贵听了,悻悻地放下手。
半年多不见嫂子,哪里还有他离开家之前那精神奕奕的模样,万达看她脸颊都凹了下去,眼尾也添了好多皱纹,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他这辈子从小没见过娘,童年过的异常艰苦,虽然有从“上辈子”带来的做饭手艺,但是真的感受到家庭的温暖,还是在嫂子嫁过来之后。
都说“长嫂如母”,重生过来后这么多?年,嫂子在他心目中,已经可以说彻底代替了吴氏小娘的地位,是他心目中真正的母亲了。
“算了吧,如今木已成舟,孩子都有了,还能怎么样呢?”
赵氏黯然地摇了摇脑袋,认命地说道?。
“好在我身上还有着‘命妇’的身份,你大哥虽然现在不喜欢我了,也不至于休了我。”
“他敢!我打死他!”
万达瞪大眼睛,然后被万贵锤了一下脑壳。
“爹,我们被算计了,你们难道都没有察觉到么?”
万达见这老?伯爵完全不同俗物的样子,顿时头大如斗,“我朝规定,同姓不能通婚。那个我们姓‘万’,那个女人也姓‘万’,这已经是违法了。”
这条法律对于六百年后的人们来说或许还有些陌生,不过确实从周朝开始就施行了上千年了。
明朝人民对于“同姓通婚”,可比“同-性搞基”要严防死守太多了。毕竟在没有基因筛查检测的今天,也只有通过这个办法来阻止可能的“乱-伦”了。
“这个我也知道……”
万贵没有底气?地说道?,“不过纳妾毕竟不是娶妻,就跟讨个丫头差不多?吧……实在不行,我们给她改姓了不就行了。”
不光他们万家,其他的人家纳妾的时候,万一讨到了同姓的女子,通常要么就是把对方的姓氏给去掉,家里只唤小名。
或者?更加干脆点,改个姓氏登记在花名册上。
严格说来,小妾根本不算家人,正所谓“妾通奴婢”、“妾通买卖”,要是不喜欢,随时发卖出去即可,不用太当回事。
“她如果是我哥主动寻回来的就算了。但是她是被人特意送来的啊。”
万达算是看出来了,虽然他大哥学会了京城公子的骄奢淫逸,但是脑子还是个榆木疙瘩,半点政治斗争的觉悟都没有。
“爹,我们现在不是在霸州了,你的儿子,一个是将军,一个镇抚,我们都是有公职的。这事儿万一有人追究起来,可不就算是‘乱=伦’么?这万一影响到了宫里的娘娘怎么办?娘娘的声誉比我们的可重要多?了吧。”
比起“田舍翁万通纳‘同姓’小妾”来,“万贵妃之弟乱-伦通-奸”这样的“热搜标题”当然惊悚多?了。
那些谏官没事还要生出些风波,也就是最近因为姐姐怀孕他们才稍微收敛点。
谁知道之后万一有了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不会用这个理由来污蔑姐姐呢?
万达气的捶胸顿足,“这不是摆明了被人算计了么?那个人是个什么官儿,在什么衙门任职?爹你可知道。”
“你哥只是提了一嘴而已……”
万贵艰难地回忆道?,“是个文官。好像是四川眉山人,很有学问,在礼部当官。”
“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去结实我大哥这种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武将,还送了一个女人过来。这……”
万达一脸痛苦地捂住脸,“完了,这下完了。伯爵府以后鸡犬不宁了。”
早知道如此,几个月前进?宫给娘娘请安的时候,就撒个娇,让皇帝姐夫把自己“释放”了。
就算阻止不了小妾进门,至少能在她怀孕之前把她赶出去啊。
现在真的是木已成舟,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哎……那个当官的叫什么?”
虽然如此,万达还是想要最后挣扎一下。
“我去叫人查查他的底。”
“好像是叫做……‘万安’吧。”
万贵见到这个小儿子真的生气?了,老?伯爵的架子都端不起来了。
“万安?好耳熟啊。”
万达往外头走了两步,等?一直走出了伯爵府,这才后知后觉地突然回忆道?——
那个,明朝是不是有个首辅就叫做‘万安’?
就是电视里总是担任‘老?-色-胚’这样一个负面角色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老-色-胚还有一个很下流的绰号,叫做“洗鸟相公”。
万达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未来首辅大人,居然和自己家搭上线了,历史未免也太捉弄人了些。
宪宗朝的“纸糊三阁老?”之一万安,目前已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而与现任首辅李贤李大人格格不入的兵部尚书王竑大人,则因为过于执拗,离开了朱见深渴求人才的朝堂。
就在九月里,被他推举的韩雍正在广西征战之际,王竑尚书再三坚持自己身体不适,要求乞骸骨归乡。在朱见深推却多次无效后,不得不放他回去。
谁知道这位精神矍铄的老?相公回乡之后活了二?十多?年,活得比小皇帝都长命,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这边,对于朝堂人事的变动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万达站在街口想了又想,决定今天唐突一把,到杨休羡家去拜访一次。
杨家在京里根基深厚,加上锦衣卫们平日对于这些文官行为的掌控,应该会说出一些有见解的分析。
他想着空手上门不好,于是就去糕饼铺子里买了一盒糕饼,带上就朝着金鱼胡同走去。
金鱼胡同距离新乐伯爵府不远,大约一刻钟左右就到了。
不愧是武将之家,和金碧辉煌,一眼看过去就是新晋暴发户的伯爵府不同,杨休羡住的这个宅子外头三架黑梁,显得古朴大气?,甚至带着一股浑厚的凌冽之气?。
万达站在门口,对着门房通报了自己的身份。
杨家的门房曾经到北镇抚司来过,见过万达本人。
但是没想到主人的上官居然会不告而访,慌的急忙把万达接到前厅,飞奔着去后面叫人。
万达抱着点心坐下,好奇地打量着杨家前厅的装饰。
世代锦衣卫就是不一样。这正座上铺着好大一块虎皮,显得虎虎生威。堂画上供奉的也是忠勇的关二爷,和锦衣卫衙门里,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关羽不同,堂画上的关羽是《月下读春秋》的造型。
刚才一路走来,几乎没看到有什么花草树木,院子里只种了两颗柏树,看上去已经很有年岁了。虽然是冬天,也是枝叶茂密,遮天蔽日。
两颗大树的下面,一排九个,分列十八般兵器。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是寒光阵阵,明显就是开了刃的。
兵器架子下头,是几个石锁石凳。万达刚才偷偷地用脚踢了一下,到现在脚拇指还生疼生疼的。
有个年长的家丁送来香茶,万达客气?地起身接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彪悍的影子冲着万达的正面而来。
万达大惊失色,差点把手里的茶水扑了出去。那老仆人确实不慌不忙,只见他一伸手,就捏住了那个影子的“命门”——后颈皮!
居然是只橘猪!
万达大惊。
哦不,是只橘猫。
是一只膘肥体壮,肚子大得几乎拖到地上,脑门子上诡异地竖着一根黄毛的大猫猫。
这只四肢浑-圆,脑袋大的跟狮子头似得黄色大橘猫,被老仆人捏着后脖颈,虽然动惮不得,依然发出愤怒的吼叫:喵喵喵!
“不好意思,这是我家主人养的‘金丝虎’。”
老?仆人双手托住“金丝虎”想要挣扎的肥美后腿,“它比较馋,可能是闻到了大人带来的点心的味道,所?以朝着大人扑过来了。大人没有受惊吧。”
“喵!”
“金丝虎”一双铜铃大眼,紧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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