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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妞生下孩子后,似乎被激发出了做母亲的本性。
她虽然可能不知道身?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应该要做什么,但是本能地?护住自己的宝宝,让他远离危险,尤其是来自男人?的危险,是女人?刻在骨头里的本能。
只要两个男人?试图靠近她和孩子,她就?会朝他们乱喊乱抓。
怕傻妞的喊叫引来自己村里的人?,丁老爷和郭员外也就?不敢轻易走?近土地?庙了。
因为生孩子的时候得到过?这个胖老妈妈的帮助,傻妞觉得她应该是个“好人?”,只允许她走?进土地?庙来,探望她和孩子。
于是胖妈妈干脆被郭老爷派来伺候傻妞,帮她调理月子,教她如何?喂养孩子。帮着傻妞,把孩子养到了五六岁大。
她虽然是郭家的下人?,不过?丁老爷也会时不时地?塞点钱和布料给她,一来是谢谢她照顾那对母子,二来也为了堵住她的嘴。
这种事情,被任何?一个外人?知道,都?是惊天动地?的丑闻。
他们两个都?是歙县当地?大家族的掌门人?,乡里数得上?号的人?物?。绝不能被人?知晓他们同时和一个傻女发-生-关-系,还生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傻儿子。
这胖妈妈得了郭老爷的月钱,又?拿了丁老爷的好处,吃着两头的便宜,心里却很是看不起这对母子。
对着傻妞叫“傻姐”,对着孩子叫“小野种”,横竖她们母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这两个老爷也就?跟着她,对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小野种”、“小野种”的叫了起来——横竖他也没有个正经名字。
等孩子稍微长大了些,两个老爷在一起看着“小野种”的脸,觉得他既不像姓丁的,又?不像姓郭的。
非但相?貌十足十地?像傻妞,就?连脑子也跟他娘一模一样——都?五、六岁大了还不会叫人?,只会痴痴呆呆的傻笑。
每天跟一只野猴子一样在山里乱窜,动辄用喉咙发出恐怖的叫声,而且力大无比,活脱脱就?是一个野人?加小傻子。
这两个老爷本来还存着点私心,想着孩子若是长得像自己,就?将他带回家去,随便找个族里人?认下,也算是归了宗了。
但是在知道他也是个傻子后,无论他身?上?流着谁的血,两个男人?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渐渐的,郭老爷先是将胖妈妈调了回去。然后一点点地?减少了来看他们母子的次数。
原本每个月送两回的米粮,改成了一个月一回,最后干脆成了两三个月一回。
这两人?都?以?为对方会继续给傻妞母子送粮,少了自己一份应该没有太大的关系。
不过?好在“小野种”大了些后,就?会自己去山里河里找吃的,并且拿回来供养傻妞。
偶然,这两个老爷当中的谁起了色心,还跟过?去一样拿着吃的和衣服来逗弄傻妞。
“小野种”不懂这里头的意思,听动静以?为有人?欺负他娘。不管里面在干什么,拿起庙里的烧火棍,对着男人?就?打过?来。得两个人?连裤子都?来不及穿,直接跑出庙去。
渐渐地?,两个男人?彻底不来了。
他们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傻妞早就?死了。那个庙里只剩下了“小野种”一个人?在里头居住。
至于傻妞的尸首被傻儿子埋在了哪里,那真?的只有天知道。
这“小野种”这辈子几乎没有接触过?什么人?类,比他娘更加怕生人?。
白?天呆在山上?,饿了摘果子吃,渴了就?在河里喝水,土地?庙就?是睡觉的地?方。
每逢初一十五,或者远远看到有人?来上?香,他就?远远地?跑开,等人?走?了再回来。
这么多年,愣是没人?发现这“看庙”的回回都?不见人?,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就?这样,“小野种”天生天养地?活到了二十多,长成了大小伙子。他几乎不会说人?话,只记得小时候傻妞教的那几个简单的词汇。
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实在冻得受不住,会去山下人?家“摸”两件披挂在身?上?,几乎都?是光着的,跟野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只接触过?这么几个人?:“娘”是“好人?”,“两个老爷”是“恶人?”,”胖婆婆”经常打骂他。
除此之外,就?是一片空白?了。
听完了焦氏女的叙述和胖嫂的补充,整个衙门都?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案子,饶是见多识广的知县知府,乃至杨休羡等一干锦衣卫的力士校尉们,都?不曾听说过?。
刘铁齿更是一脸的目瞪口呆,他跑了一辈子江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龌龊恶心的案子。
诱骗痴女,抛弃幼子,违背天伦,不讲廉耻,简直禽兽不如!
高?会气得憋红了一张脸,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只听到“咯啦”一声,他身?下的青石板砖居然被他一怒之下,踩出了一个大窟窿。
这一脚要是踏在人?身?上?,也不知道要断掉几根骨头。
跟高?会一样,杨休羡也是今天第一回听说这个故事。
他本来心肠就?比常人?来的冷一些,即便如此,也听得胸口重重地?起伏了好几下,咬紧了一口牙齿。
“老爷……老身?只是一个下人?。老爷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而已。他们做下丧尽天良的事情,和老身?无关啊。”
胖妈妈跪在地?上?,哭天抹泪地?说道,“太太在的时候,几次问?我之前?那几年做什么去了。是不是老爷在外头养了小的,派我去伺候了。我是一点都?不敢透露傻妞的事情,只说是我乡下的外甥女生了孩子,让我去帮忙。等到孩子大了,我才回郭家做事的……”
“后来太太没了,家里的事情都?是小奶奶做主。那我跟不敢对小奶奶说她公公的不是啊。”
胖妈妈说着,害怕地?看了一眼面如沉水的焦氏,哆哆嗦嗦地?说道,“后来小奶奶也……也‘没’了。我实在是憋不下去了,每回去祠堂给太太上?香的时候,趁着左右无人?才敢对着她的牌位忏悔一番。但是,但是我想不到……”
谁能想到呢,明明“死”了不能再“死”的少奶奶,她居然活着,还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难道真?的是老天有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么?
“两位老爷,这焦氏女和这胖嫂说的,可都?是真?的么?你们二人?骗-奸=痴呆女子,教她生下孩子后又?遗弃了她们母子,是也不是?”
邱子晋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厉声叱问?道。
“这,这……”
“我……”
如果说,在焦氏转述她在祠堂里偷听到的一切的时候,这两位老爷还觉得可以?可以?反驳一下,说这焦氏身?份不明不白?,证词也不足为信。
但是这胖嫂可是郭家的老仆人?了,二十多年前?,她曾经离开郭家五六年,之后又?转回来伺候的事情,家里也有不少老仆人?知道。
到时候只要官府的人?随便找人?问?一问?就?能对的上?……
“邱大人?,这骗=奸=痴女,按照《大明律》应该是判个什么罪来的?”
万达也是气的不行,着急想要知道这两个人?-渣的下场,干脆不看他们,直接去问?邱子晋。
“按照《大明律》的《犯奸》一科,骗-奸-幼-女,痴女者,同强论——按律当绞!”
邱子晋干脆利落地?答道。
“遗弃子女呢?”
万达追问?。
“徒二年。”
“那就?是了,正所谓——从重从严,反正都?绞了,流放不流放的也就?无所谓了。”
万达冷笑地?看着下面,“是不是啊,两位?”
这是万达来到大明朝之后,第一次真?的动了杀人?的念头。
虽然之前?的户部侍郎屯银案,白?莲教的案子也是万分可恶,但是万达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愤怒。
他身?为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一个接受了文明教育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居然有人?会对先天有智力障碍的弱女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们把人?当做什么了?他们把女人?又?当做了什么?
口口声声的“贞洁”,念兹在兹的“声誉”,什么士绅大族,什么乡贤耆老,都?特码的是放屁!
一个个的表面穿金戴银,人?模人?样,其实里头都?是脏的,烂的,臭的!是比鱼摊上?发了臭的烂鱼肠更加不如的猪狗畜生们!
“我……我不服。”
郭员外趴在地?上?,咬了咬牙,终于想到了什么似得,抬起头,指着丁老爷说道,“要说‘骗-奸’,也是这个姓丁的骗。傻妞是我买来的,她娘跟我签了卖身?文书的。算起来,她是我郭家的丫头。老爷睡了丫头,能算骗=奸么?”
万达当下一愣。
他倒是真?的忘记还有这点了。
“你,你说什么呢?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眼看要死了,这丁老爷也开始反抗了,“谁能证明我骗了傻妞?胖嫂么?还是这个小野种?有本事,你叫傻妞自己来跟我对质啊。这里头……这里头从头到尾,就?没有我的事儿!傻妞是你的外室,你养在庙里的,跟我八竿子打不着边。”
左右胖婶只能算个人?证,而且她是在傻妞生产的时候才被叫过?去的。
之前?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根据这么多年观察到的蛛丝马迹一点点串起来的线索。
严格说来,傻妞到底有没有跟丁老爷好,那还真?的是只有傻妞自己知道……或者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
“你,你要是跟傻妞没有关系,你给她送吃的喝的做什么,还不是心虚么?”
郭员外当下翻脸。
“我心善啊……我看她一个人?孤女住在庙里可怜兮兮的。那个庙好歹也是盖在我家祖坟上?的。我行善,给我祖宗积德,说起来,还算是件好事呢。”
丁老爷还真?是不辜负“姜是老的辣”那句话,三言两语的,居然把骗=奸的绞刑之罪,推脱成了“行善积德”了。
万达听了,气的简直就?是一佛出世而佛升天。
要不是邱子晋一直拉着他的袖子,他都?差点跳下去,当场给这老头子一顿连环巴掌,打死这个臭不要脸的了。
因为只有“半个”人?证,连个物?证都?没有,这本来以?为铁板钉钉的案子,居然成了郭员外“老爷和丫鬟之间不可不说的故事”,以?及丁老爷“行善积德救助孤女”的大好事了。
“谁说没有‘物?证’?”
就?在此时,杨休羡突然发声。
“他就?是‘物?证’。”
他伸手,指着正趴在地?上?数蚂蚁玩的“小野种”。
“滴血验亲吧。”
两个老爷当庭愣住。
很简单的,这是个一半一半的概率游戏,无非看谁是小傻子的爹。
根据滴血验亲的结果,来决定接下来的判罚。
如果是郭老爷的血和“小野种”的相?融。那就?不算骗=奸,只算遗弃罪,结果是郭老爷是被流放两年。
如果是丁老爷的血和“小野种”的融合,那就?是实打实的骗=奸,丁老爷被绞死。
万达心想先不说这这“滴血认亲”的方法究竟科学?不科学?吧。
说到底,这是个心理游戏。
只要他们两人?中的一个人?和小傻子的血融合,那么另外一个肯定打死都?不会再滴血,那么先做的那个一定会吃官司。
反之,如果第一个人?的血和小傻子不融合,也就?间接证明了另外一个就?是小傻子的爹。
因为傻妞除了他们两个,不会有别的男人?。
只要有人?滴血,其中一个必然会死——别说什么流放两年不至于死掉,这回邱子晋和万达一样,都?是动了杀心了。
戏文里,许仙从杭州被流放到苏州叫做“流放”,把人?从鱼米之乡的江南流放到大漠关外,岭南乃至琼州也叫做“流放”。到时候是死在路上?,还是死在目的地?,那就?是看运气了。
何?况以?锦衣卫的手段,真?的要在路上?弄死个把人?又?不算什么难事。
左右都?是死路一条,这做法太“诛心”了吧。
万达想通了之后,偷偷地?朝着杨休羡眨了眨眼睛。
为你点赞!
半文盲万达能够推理出的事情,两个人?精老爷自然也想到了。
之前?他们因为争夺土地?庙的事情,把办事认真?的邱子晋给弄去了南京求证。
两家人?还觉得这个年轻的巡按大人?是个嘴上?无毛,不通人?情,只会死读书,纸上?办案的书呆子,觉得可以?拿捏拿捏。
却忘记了,这巡按大人?办事循规蹈矩不错。
但是他身?边跟着的,可是杀人?不眨眼,做事从来都?阴狠毒辣的锦衣卫万大人?啊!
这万镇抚所过?之处,有人?能够活下来么?
没有的事儿!
“不,不……”
眼看真?的走?上?来了一个锦衣卫,一手里拿着半碗清水,一手拿着一把小刀子,两个老爷都?怕的浑身?乱抖。
那拿刀子的锦衣卫走?到丁老爷身?边,不由分说地?对着他的胳膊划了一下,鲜血滴入碗底,形成一个血团。
当他走?到“小野种”身?边的时候,他倒是犹豫了一下。
“我来吧。”
焦氏拿着刀子,拍了拍“小野种”的肩膀,他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看到焦氏对他伸手,就?乖乖地?伸出了胳膊。
焦氏眼疾手快地?用小刀子在他右手臂胳膊上?拉了一刀,然后将刀子交还给了锦衣卫,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布,在“小野种”叫痛之前?,将伤口包扎好了。
“小野种”看了看自己新绑好的右手胳膊,又?看了看昨天夜里绑上?的左右胳膊。接着像只小公鸡似得扑棱了两下胳膊,嘿嘿笑了笑,说了句“好看”,继续趴回去数蚂蚁了。
“这就?是‘好看’?”
万达居然觉得自己刚才被傻子夸,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锦衣卫将滴入了两人?鲜血的水碗小心翼翼地?放在邱子晋和万达面前?的案几上?,抱拳退了下去。
万达,邱子晋,还有一边的知府,乃至杨休羡都?忍不住把脑袋凑了过?来。
“快,快点,快点啊……”
眼看两团血水渐渐靠近,万达瞪大眼睛,嘴里不断念叨着。
明明就?弹指一瞬的事情,真?的等起来,还是让人?心痒难耐。
地?下跪着的人?也纷纷抬起头,屏息凝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终于,两个血团渐渐地?靠近,像是在相?互试探似得,先是有两个小血珠遇到了一起。
接着,就?是两团大血珠相?碰撞了……
“小野种”的血,和丁老爷的血珠,最终融成了一团,整碗血水交杂在了一起。
“你就?是他爹!你骗奸了傻妞!”
万达一拍桌子,冲着丁老爷喝道。
他虽然心里隐隐知道这法子应该不怎么科学?,这结果也谈不上?板上?钉钉——
但是管他呢!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弄死他们!
丁老爷完没有想到时隔那么多年,终于“弄清”了这孩子的身?世,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过?这会子也不讲究什么“认祖归宗”“父慈子孝”了,证明“小野种”是他的儿子,就?意味这他要被判绞死了……
他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喘一口气。
而且,眼前?的这位“青天老爷”和锦衣卫老爷,还是他自己派人?拿了状子,去码头告状接来的。
真?是的自作自受,是报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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