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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隐隐有光,金乌欲东升。
江逢夫妇的车马已经出了城,车是朴实破旧的车,马是瘦骨嶙峋的老马。
衔苍无声指给江秀丽看时,江秀丽眼泪立刻滚了下来。她自出生起,就没见过这样的车马。
颁玉道:“诶,可不要哭,姑娘你啊,该庆幸乱世中也有这样的父母。不管他们是愧疚也好,弥补也罢,你这命,是你父母散尽家财救回来的。”
“仙子……”江秀丽刮去睫毛上的泪珠,认真问颁玉,“我与爹娘就这样逃出王都,今后该怎么办?楚王会治我们的罪吗?会招来杀身之祸吗?”
“上天自有安排。”颁玉其实也拿不准,但总不能让身边的这个小姑娘不安,于是随口讲起了道理,“种因得果,依我看,王都里的各位,比不得你们的福运,今后你与你爹娘,安心做事,不忘善心善行,即便日子苦点,也万万不会结恶果……”
江秀丽半明半白,重重点了头。
颁玉落在马车顶,烧了衔苍的结界符。
刚要给江秀丽撤结界的衔苍手顿在半空,见颁玉随手做出这种了不起的事,自己却毫无知觉,他低下头,又偷偷笑了起来。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的她,才会如此迟钝。
笑完,衔苍又心疼起来。
孤魄就是如此,虚弱时,就会大把砍掉细枝末节,让心只专注外显的一件事情,这样才能减少疲累,护住这条成形的命。
她如今还没有心,魂也无存,单魄支撑,脆弱的就像桃花瓣,若是有什么差错,只怕这缕魄也要飞散。
马车停了下来,江秀丽唤了声爹娘,马车中的江逢夫妇奔出马车,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又探身体,还是热的,登时,三人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颁玉翘着脚坐在马车顶,衔苍默默站在她身旁,微笑看着。
颁玉:“魔尊大人做好事后,会有好心情吗?”
“自然。”
江逢带着妻女,转过身来,齐齐跪拜颁玉,心诚意实,结结实实叩了首。
“谢仙子相救,谢仙子相救!”
颁玉笑的像只吃饱喝足晒太阳的猫,眯眼道:“按我说的,要是瞧见神庙了,就停下来歇一歇,江逢你人机敏,那时就多留意天地给你的指示。”
颁玉伸了个懒腰,晃着腿道:“做事前,问问你的心,若是这事对得起你的良心,即便千万人挡,你也要把它做下去。”
“江逢明白。”江逢双手合十,不住地拜,眼神虽然沧桑,却异常明亮,“江逢早些年为了一己私利,做了许多错事,若今后能弥补,哪怕要我的命,我也还!”
颁玉:“你啊,留着你的命,才能还清你身上的人命债。”
颁玉说完,双眼闭上了。
太阳从天边冒出了一弧血红色轮廓。
衔苍伸出手,托住了颁玉的背。
颁玉吸了口气,睡着了。
江逢一家三口再抬头时,马车顶白影一闪,江逢揉了揉眼睛,那车顶已空荡荡,不见那一仙一魔。
不是他眼花,他抬头的刹那,实打实的看见,那眉目明艳朱唇深眸的魔尊,笑了。
江逢忽然有了种奇怪的预感,见过魔尊的笑,他往后的人生,应会一帆风顺吧。
江逢携妻女登车,自己最后坐上去。
女儿趴在他膝头,说她以后哪都不去,就留在家中陪爹娘。
江逢灰白的胡子抖动着,轻轻顺着女儿的头发,长叹口气,缓声说道:“秀丽,爹娘只愿你平安顺遂,今后啊,能看到太平盛世……爹娘怕是看不到了。”
他的夫人擦着眼泪,哽咽道:“都是我的错,要是当年,我没把那乞丐交给妖……”
“夫人,过去的事,就过了吧。”江逢抓过她的手说道,“你要是没那么做,江某人失去的,就是夫人了……”
“若是现在的我!”江夫人流着泪,心口微热,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我定将那烧红的铁夹狠狠向那妖捅去!就是我死,也不能让它们伤了人!”
“娘……”江秀丽握住母亲的手。
江逢仰头哈哈笑了几声,抚着胡子道:“是了,是了,夫人勇敢,做丈夫的自然要跟上,夫人要是提铁夹为武器,那为夫就将那一锅铁水端起,浇到恶妖的头上!”
“那我就用铁锤,砸恶妖的头!”江秀丽说道,“我能做到的,我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爹,娘,我给姐姐报仇了!”
江逢将妻女拥进怀抱,紧紧抱着,说道:“好啊……以后啊,咱们就一直做好事,既然乱世无明主,咱们也不给昏君做狗了,咱们堂堂正正替天行道。秀丽,爹从前……从前伤过许多大昭人,但爹的良心没有丢,看着跟你差不多大的大昭女子送入妖口,爹的心也疼过……而今你平安无事,我们一家人都算死过一次,往后重新做人,爹就做老本行,爹对天发誓,以后若遇大昭人,爹就尽可能帮一把,哪怕他们要的是杀那狗皇帝的锋利刀刃,爹也愿意为他们做!”
“那秀儿就同娘一起,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
“苦了你了……”虽心安,可听到女儿要和自己一起吃苦,心里免不了泛起阵阵酸涩。
“只要和爹娘在一起,就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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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后,颁玉又睡了。
照样还是衔苍背着她,把她背回的“家”。
衔苍已经琢磨出了规律,若是颁玉一晚上什么都没做,只是普通的给人看个命,到了白天,晚些睡或是不睡也都无妨。
可若是她晚上做了些事,劳心劳力了,那到太阳升起时,即便她自己不愿,也会不分场合的睡过去。
花木的作息跟着太阳走,她这次重回六界,依靠的就是脆弱的桃花,自然也跟花木一样,受制于阴阳。
将颁玉放在老树上后,衔苍轻声与树灵道谢,继而又问:“我那孩子呢?”
老树灵心道,那还真是你孩子啊……
老树灵慢悠悠说:“小神君在树下歇了会儿,飞上天,不知去了何处,一晚未回。”
衔苍:“……”这孩子已有三天……哦不,三十天没打了,皮痒了,敢夜不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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