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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城内,秦王宫中,四面的宫墙角楼之上,黑底白纹的秦字旗帜猎猎招展。秦王宫前那开阔广场上,文武百官分列红色地毯东西两侧。文官东侧,是秦国一干赢姓王族,武官西侧,是打函谷关外来的六国使节护卫。
广场正中,祭坛高筑,年幼的公子稷身上衮服华丽,五色丝线绣满了日月星辰,龙凤黻黼。公子稷身前,太师从礼官手中捧过九旒冕冠,郑重戴在公子稷头上。礼官上前,将绢帛王诏捧到公子稷身前。
少年声中带着未褪去的稚气,宣读着即立秦王的祭天诏书,声音朗朗,回荡在咸阳城上空。周国使臣带头奉上贺礼,恭敬拱手道:“天子贺秦国新王即立。”
秦王稷双手接过贺礼,交予身侧礼官,伸手往石阶上引去,道:“请周使入宴。”
礼乐响起,秦王稷先行,礼官随后,引着一众以周国使臣为首的六国使节缓缓走入秦王宫正殿中。殿门大开,各国使节依着侍从指引,依次走到席位旁。秦王稷沿着那红毯一路往前,登上上首王座。王座两侧低处,各放了一张木案,秦王仍未坐下,先见惠文后与芈后从两侧走出,一东一西,在那木案后安坐下来。
两后落座,秦王稷方才一拂广袖,坐在王座木案后,下首各方使节依次落座。
殿上礼乐宴食未上,便见一旁身着红蓝二色官服的赵国使臣从木案后站起来,缓缓走到大殿中央,拱起手来朝上首的秦王稷一拜,道:“秦赵同为赢姓部族,同出一源,自古便是同心同德,赵王此次派兵护送秦王从燕国回到秦国,如今秦王已经即立,本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可赵王对秦王十分关切,见秦王年幼,身边不可少了能才贤臣,于是在赵国内大举招贤令,得了一纵横大才楼缓先生,特命外臣引荐给秦王。”
赵使话音刚落,赵国席位后头便走出来一个身着布衣,头戴布冠的男子,打扮虽简朴,气度却不凡,往大殿正中一站,朝秦王稷一拱手,朗声道:“赵人楼缓,拜见秦王。”
上首秦王稷、芈后与惠文后尚且没有半分反应,那楚国的使臣先是拍着身前木案大笑起来,“我说赵使啊!你们这关心也太过头了吧!送王回来便罢了,还得舔着脸巴巴儿地送臣子过来,赵国与楚国相去甚远,我只听说过赵女多姿,没听说过赵人手长啊!若是你赵王还不放心,是不是要替秦王管王印,坐王位啊?!”
赵使面色铁青,朝那哈哈大笑的楚国使臣骂道,“这是我赵国与秦国一家人的事情,要你这南蛮人插手?”
楚使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拍案而起,怒道:“蛮夷人?当今秦王的生母可是我楚国女,你这一声蛮夷人,可是在骂芈后?如今秦国朝堂里头,我楚人多了去了!大夫魏冉,长史向寿,哪个不是我楚人?我说你这赵人可是好笑了,是当秦国无人了吗?还缺你送来的这一个臣子啊?”
赵使正要反驳,那厢的魏使倒是横插一脚进来,拍起手掌来说道:“楚使这话说得对啊!如今这西陲秦国,可是楚人当道,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中原人说话。秦国大夫魏冉是芈后亲弟,秦国长史向寿是芈后族侄,不知道的,还以为芈后才是秦惠文王三媒六聘娶回来的正妻,只怕日后还要以惠文王的谥号合葬!哪里还有惠文后的位置!”
魏使说完,亦不起身,斜斜朝上首的秦王稷拱手,冷哼一声,“敢问秦王一句,秦王可还认惠文后这个嫡母啊?与妾室同席,让妾室专权,我魏国的公主,断不可受这样的委屈!”
大殿之上的惠文后此刻一言不发,只以袖掩唇,看着殿下魏国使臣涨红了脸,眼角微挑,斜斜睨向一旁的秦王稷与芈后。
芈后腰肢微斜,靠在身侧的凭几上,狐狸眼冷冷瞧向惠文后,心中便明了了七八分,转头俯视魏使,忽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道:“我说魏使……”
未等芈后说完,大殿末尾忽地传来豪迈笑声,引得芈后也停住了话头,只抬眼看下去,只见一个男人长发披散,身上穿着左衽皮毛袍子,一条腿松松立起来,手正拍着大腿笑得忘我。男人笑声渐收,偏过头来,抬起下巴看向上首的芈后。那男人唇边留着胡须,双目深邃,鼻梁高挺,明明白白是一副外邦人长相。
秦王稷清清嗓子,道:“义渠君何故大笑?说来听听?”
义渠王拍拍衣摆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之上,一手按住肩头,弯腰朝秦王稷一躬,直起腰来,那双眼却是紧紧盯着芈后,笑道:“戈卓笑的,是你们这中原人,虽然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西戎,骂我们不懂礼法野蛮霸道,却实际上连我们这西戎都不如!”
此话一出,赵魏韩燕齐五国当即变色,个个拍案大怒,直指义渠王。
芈后笑意醉人,垂眸道:“噢?这倒有意思,义渠君请细细说来。”
义渠王道:“草原上羊羔都知道跪乳,孝顺自己的母亲。你们中原那个什么孔子,不也是说要尊重父母吗?如今秦王即立了,不尊生养自己的母亲为后,尊谁?”义渠王侧身,双手大张,踱步到魏国使臣身前,笑道:“尊你吗?”
魏使腾地站起身来,怒发冲冠,破口大骂道:“你这戎狄人!懂什么中原礼法?父死娶母,兄死夺嫂,还敢来逞论知道礼法?!”
那义渠王笑意盈盈,只叫魏使气得目眦欲裂,拱手朝秦王稷道:“秦王!这样悖逆礼法之人,怎可与我等中原使臣共处一殿!敢请秦王将其驱逐出去!”
“魏使此言差矣!”
魏国使节一听,循声朝大殿一角看过去,只见一人身着白衣,发束玉冠,朗笑从后走出来,疑惑道:“你是何人?”
卫淇朝魏使拱手一躬,道:“秦国客卿卫淇,来教魏使礼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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