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掉马进行时(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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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随着顾光霁开口的问询,一道微弱的气流随着他裹挟着冷香的唇风逸散入虚空,
烛火剧烈地摇晃起来,将殿内隐约泛着温润光泽的风雅木质地面?映上一片明?明?灭灭的阴翳。
墨修然下意识低垂眼睫,比起寻常男子显得格外?纤长乌浓的睫羽垂了垂,掩下那双天生含情的眉目之间?,几乎按捺不?住的沉谙与狐疑。
他无端问起师姐之事做什么?
不?过,顾光霁是?五洲大陆早已成名的无情道剑修,且与殷和玉并无渊源,墨修然自然并未往那个过于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向联想。
轻抿了下唇角,他倒是?并未拂了顾光霁的面?子,平静答道:“日前柏己的确来过藏月门,为?查探师姐当年体?内苍冥邺火与他之间?的联系。”
垂落在身侧的双臂之中,血液似乎裹挟着灼人的热意与尖利的木刺来回?流淌,痛楚像是?一把无形的火焰,自心口向着指端灼烧席卷而去。
无意识地捻了捻指尖,顾光霁克制着心下躁动的不?安,勉强淡然地抬眸:“结果呢?”
“想必,师姐并非他心下所?想之人。”
墨修然心下疑窦丛生,眸光不?由得沉了沉,
强自按下心头下意识因旁人窥探与殷和玉相关之事而翻滚的燥郁,对上顾光霁不?偏不?倚的凌厉视线,“前辈,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顾光霁却并未立即回?应他隐含不?虞的质疑,向来无波无澜的面?上反常地显出几分怔忪与困惑,零星字眼携着令人读不?懂的情绪自唇畔吐出:“不?是??”
竟然不?是?。
虽说他心下已有八成猜测,柏己与他之间?或许不?止存在着正邪之争的对立关联,
更多的,则是?他们十有八/九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尽管存在着如此堪称不?死不?休的关联,可顾光霁却也不?得不?承认,
在殷和玉与公羽若是?否存在联系这件事上,这世间?最具有判断的权威之人,便是?柏己本人。
而柏己亲口承认的“无关”,则似是?一把重锤,霎时便将他心下盘亘了数日的疑云与惊异寸寸击碎,
如破碎的水镜一般哗啦啦化作碎屑齑粉,随着不?甘不?愿褪去的质疑与难以言明?的怪异如风吹絮般飘扬而去。
苍冥邺火的气息,哪怕柏己如今状态不?佳,也绝无遗漏的可能。
也许是?他想错了吧。
这一瞬间?,顾光霁也说不?上自己是?如何?的心情。
那抹烟消云散的狐疑纠缠着他不?愿面?对的妒意和愠怒,在这几日来无时不?刻不?似勾连着倒刺的长鞭一下又一下地笞挞着他的心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在对她几乎本能的爱意之下飞速地愈合缝补,周而复始,痛苦至极。
得知殷和玉与缪馨儿并无关联的这一刻,一种?压抑已久的几乎舒畅的轻松霎时间?如狂潮般顺着血液自心头泵入四肢百骸,就连隐隐作痛的双臂似是?也被这一阵狂喜冲刷涤荡得再无异样。
他是?庆幸的。
庆幸心下所?想并非真实,否则他不?知自己应当如何?面?对她。
甚至,哪怕这句所?谓的“真相”中仍牵连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与反常,他也生不?出半分继续深究查探的心思。
与繁杂的情绪相纠缠的那抹难以言明?的感触,名为?逃避。
原来他想得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事实。
他只想要给自己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她们并非同一人”。
无论她如何?骗他瞒他,她并未背叛他。
她临终殷切的嘱托并非出于什么令他心下阵痛的爱意,他该信她。
至于她与柏己之间?……
至少,那日她坚定地拦在他身前,且并未跟随柏己一同离开他。
于如今的他而言,这便够了。
底线无止境地降低沉沦,直至此刻这几乎低到尘埃之中的零落。
她只爱过他一人就好。
顾光霁涩然垂眸。
在她面?前,他向来毫无办法?。
只得一步又一步地退让妥协,直至坠入无尽的深渊与永夜。
他却甘之如饴,甚至堪称卑微地主?动在心下寻求她行径最为?合理的答案与解释。
着实可笑。
望见顾光霁面?上复杂难辨的神色,墨修然长眉微拧,心下似有什么如划破长夜的星辰般一闪而过。
他曾听闻,几日前柏己与顾光霁曾于元和大打出手,
而如今,顾光霁却又破天荒地违背了他向来淡漠的性子,主?动开口问及与柏己相关之事。
这两人之间?,原本并无半点?联系,为?何?却在短短几日之内陡然演变成如今错综复杂的关系?
不?仅如此,似乎这其中,还与师姐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将心头狐疑暂且按下,墨修然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前辈还是?早些休息吧。”
温萝甚至感觉自己有些被南门星PUA了。
不?然,她也无法?解释,为?何?现在的她已经熟练到不?需团子点?出提示警报音,也能够极为?自然地切换至幻境之中。
南门星似乎格外?钟爱黄昏中天幕之上渲染开来的绚目霞光,
每次在软塌上苏醒之际,入目的皆是?精美雕花窗柩之外?烟粉漫天的瑰绝霞色,静谧柔和中带着几分迤逦与壮阔。
然而这一日,却是?个阴天。
厚重的浓云积卷翻涌,悬垂的天幕沉得仿佛触手可及,宛若一团积了水的棉花满满当当地塞在心口,
若有似无的湿意与水汽随着呼吸起伏无声地沾连在肺叶之上,无端升腾起几分窒息般的桎梏之感。
温萝:???
一日不?见,南门星突然换口味了?
若有所?思地自绵软的锦被之中坐起身来,温萝飞快地抬眸向窗外?望去。
通常状况下,没等?她回?到幻境之中多久,南门星多半便与她前后脚现身,中间?间?隔最多不?超过一分钟。
然而入目的,却是?一片苍茫黯淡的天色下,寂静无人的空旷。
间?或有卷集的风卷呼啸而过,携杂着刺骨的湿冷,宛若一把把看不?出形状的利刃般,争先恐后地自窗柩的缝隙之中钻入房中,直往她裸露在裙摆之外?的小腿上刮。
温萝连忙抬手自一旁的梨花木架之上取下一件似曾相识的狐裘披在身上,甫一上身,便有一股暖意顺着肌理流经四肢百骸,犹若冬日清晨在温软被褥中酣眠一般暖融舒适。
垂眸睨着衣摆之上若有似无的精致暗纹,温萝恍然大悟。
这件狐裘,似乎是?当年她被南门星强行掳至封王台后,为?讨她欢心而遣人送来的上品法?器。
……他倒是?极为?热衷于复刻,
不?论是?天气、房间?陈设亦或是?衣着服饰,皆要力争做到与八百年前一模一样。
正腹诽间?,窗外?却依稀传来了动静。
萧瑟寒风呜咽着在一片晦暗的天地间?穿行,若有似无地携杂着几分罡风与气浪四散蔓延开来,肆无忌惮地敲击于窗棂之上,将合拢的窗扉震荡得与木质边沿发?出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颤栗。
温萝轻轻一皱眉。
南门星在与旁人交战?
可分明?如今在幻境之中,旁人不?得他允许,除非以实力强行破除幻境,否则是?绝无可能硬闯入内的。
然而,若是?前者?,那么整片幻境都将分崩离析,她此时此刻也早该回?到蔺妤身体?之中,怎么可能还能好端端地站在窗边看戏?
她心下沉吟间?,碎石飞溅,尘土飞扬,那阵灵风碰撞的声响似乎更近了几分。
随着这阵突如其来的动静愈发?接近,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炽烈热意与交错的明?紫赤红火光陡然映入眼帘。
尘烟消散之后,望清眼前发?生的极为?鬼畜的一幕,温萝人麻了。
不?远处的空地之上,显出一黑一黄两道身影。
一袭玄色龙鳞长袍的男人正半侧着身在不?远处负手而立,斗法?掀起的阵阵罡风气浪拂动他华贵的衣角,
泛着耀目色泽的金冠之下,墨发?如瀑浮动,轻扫他深邃英挺的脸廓,掠过他劲瘦的腰身向前翩跹。
昏暗的光线被周遭参差树影拓下半明?半暗的凌乱分界,明?昧光影印在他高挺的鼻梁之上,更显出几分不?羁的傲气与凌厉。
而他修长指尖正轻描淡写地扣着一把极为?熟悉的玄铁扇,扇面?悄无声息地展开,那冰冷却精致的、极具美感的扇面?正抵着一片惨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皮肤,
平日里看上去美轮美奂的扇尖在其上拖拽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痕,隐约有血珠沿着伤口蜿蜒下坠,一滴一滴地坠落在绣满曼陀罗纹案的淡黄锦衣之上,绽开朵朵妖冶至极的血色红莲。
他身前的男人面?容年轻,眉目精致如画,隐约带着几分阴柔的女气,此刻命门受制,正微微仰着头,
三千墨发?自金冠之中顺着脊背如瀑而下,暴露在空气中的那截浴血的脖颈在墨发?与血液的映衬下更显得冷白如雪,无端显出几分惹人怜惜的脆弱美感。
温萝怔了一怔。
柏己怎么可能进入幻境?
换句话说,今晨与他辞别?之时,他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如今却为?何?飞速地好转起来,甚至有余力将南门星逼至如此生死攸关的险情之中?
略有些狐疑地微微眯了眯眼。
玄衣男人浮动的墨发?之下,隐约有日光穿透他青丝间?狭小凌乱的空隙,露出若隐若现的冷白肌肤。
他耳垂上,并无近日来心血来潮佩戴的玄铁耳钉。
这么一来,显而易见的便是?,面?前的柏己并非真实的他,
多半只是?南门星于幻境之中,不?知出于何?种?变态的恶趣味而捏造出的人物而已。
想通这一层,温萝心下反倒更平添了几分不?解。
作为?幻境之主?,此时出现的“柏己”一言一行,皆受到南门星的操纵控制。
按照常理,将兼“前任老大”和“老婆前男友”的柏己在幻境之中创立出来,他难道不?应该命令他任打任骂不?得还手以出口社畜与险些被绿的恶气和郁闷么?
怎么南门星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并未将“柏己”按在地上狠狠摩擦,反倒在他手中落得下风,模样可怜得犹若荒凉野地中在寒风肆虐下孤零零颤抖的小白菜。
这是?什么展开?
南门星是?什么史诗级抖M么?
她在窗边沉凝迟疑间?,被柏己以法?器抵住咽喉的南门星似是?察觉到了她直勾勾的目光,垂眸精准地睨了过来。
貌美的少年低眉敛目,长而翘的睫毛如同浓密的鸦羽一般,在瓷白的眼下拓上一片明?昧交替的阴影。
而那双狭长乌润的眼眸,则盛着什么如星辰般细碎的光亮,遥遥望过来,似是?有蜿蜒银河流淌坠入他醉人的眸底。
温萝呼吸微滞。
可以说,经过南门星支线之中与钱星的相处,她对于南门星这种?纯良乖顺甚至称得上可怜的神情,几乎产生了PT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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