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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柏家境贫寒,如今的社会注定寒门难出贵子,少年打拼时,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可他到底还是咬牙熬了过来,打造一片属于自己的辉煌商业。在场来宾看似风光,不知多少是他曾经的手下败将,又或是他手下败将的子女,时光带走了元柏那条勇猛的生命,谈起此人大家不免唏嘘,有怨恨也有敬佩。这样的人能活到五十,已经够让人吃不消的了。

多少人恨他入骨却又无能无力,只是没想到如此冷清人物,年轻时洁身自好不沾世俗之情,拒绝了无数位妄想飞上枝头的少男少女,人到中年却谈了场跨越性别的轰轰烈烈的恋爱。

这爱情来得突然耐人寻味,谁也不知他白穷到底何来的能耐?

将元柏勾得团团转,连家产都尽数交托。

可怜白穷享不长这所谓的清福,公司股份辗转一番,恐还得回到姓元的人手里去。

元柏不愧是阴险狡诈的商人。

生前赚个盆满钵满,知晓死后带不走金银俗物,到不忘留个痴情人的美名。

也只有白穷才能成全他这一世美名。

白穷没能耐,他做了半辈子兢兢业业的医生,无数次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只是运气不佳,发生了一场意外,导致他的手受伤,从此再无缘拿起手术刀。

因此他辞了职,开了个药店糊口。

他爱过人,但没结果,如今户口本上就他一根独苗,不好动也不太喜静,那日躺在家中的藤椅晒太阳顺便哼唧几句戏腔,别扭的声音杀伤性极强,方圆百里望而生畏,刺激得他家那猫伸出猫爪子直磨阳台的玻璃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想让这位老人消停会儿。

偏他白穷是个傻憨子,还以为这只猫是喜欢他美妙的歌声,滑开阳台门,弯腰将猫搂在怀里,误以为逢知己的他低眉在它耳边咕哝了几句。

虽说是自家养的猫,在他开腔的情况下,终是憋不住,猛地伸出利爪扒拉冲着那张老脸划去。

四周诧然安静,猫松了口气,收回爪子小心翼翼看了眼沉默的白穷。

下一秒它跳离白穷的膝盖,宛如胜者般昂首挺胸地前进。

见血,不吉利。

白穷包扎好伤口,决定去菜市场买条鱼回来煮。

不给这只不孝顺的老猫吃,馋死它。

下楼,顺手招了辆出租车。

车没走多久,就撞上一辆私家车。

好巧不巧,让他们相撞的怕是月老的红绳,因此白穷和元柏在医院相见。

两人在医院不知怎么交谈起来,在交谈中发现两人高中时,住在一条江的两岸。

一江之隔,却又素未蒙面。

元柏就读的是一所普通高校,而白穷读的是他们县最好的高中。

白穷年少时成绩其实不好,能进最好的高中也只是他父母拿钱塞进去的,但他好面子,没说实话,说自己的成绩还不错。而元柏那也是相当优秀,虽然读的只是一所普通的高校,但是耐不住他勤勉努力,也是稳居年级前三名。

聊着聊着,两人格外投缘,不知怎么谈起了性取向,才发现是同一类人。

元柏笑着说他年轻时曾爱过一个男人,是他们学校第一名,很优秀。

白穷问他,追了吗?

元柏说,怎么敢追啊?那个年代又不像现在这样同性还可以扯证,先不说别人能不能接受,就连我自己差点都以为自己有病,要不是因为胆子不够大,害怕别人知道这个秘密,估计我都跑去看心理医生了。

白穷深有所感地点头,我也是。

两人笑望,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年轻时爱过的人早已记不清模样,两颗干干净净的心相互依偎,竟滋生出不可言诉的甜蜜。

白穷年轻时爱过自己的发小,后来搬家,两人仅以书信往来。

他曾给发小寄出唯一一封表白信,结果石沉大海,而后书信往来也断了。

后来他再没动过心,也不敢再尝试,自己是个外科医生治病救人,明明不懂心理理论那一套,却将自己爱上男人定义为一种心理疾病,觉得自己是治不好了,也别祸害别人。

后来就算知道同性恋不是病,他也没兴趣谈恋爱。

直到中年时期遇到元柏,两人躺在病床谈笑,他忽然觉得互相祸祸也挺好的。

酒店大屏幕上定格在元柏那张俊气的脸上。

白穷在他眉眼里瞧见了昔日的风华绝代。他无缘可见元柏年少的模样,只能凭着几张照片回味。若是年轻时两人相逢过,说不定白穷也会为他再动凡心。

白穷笑了笑,只听那大屏幕里那人笑着说,“我元柏一生,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我原以为,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遗憾,直到我遇见白穷,我才发现,我错了。他是我此生挚爱,唯一的爱人,也是我此生唯一的遗憾,为何我没能早点遇见他。”

全场噤声,白穷默默笑了,眼睛有些湿润。

他想,他也是的。

不过最大的幸福就是,还好,还好两人总是相见了,即使只能相伴五年。

大屏幕里的元柏双眼里载着星辰,白穷有种感觉,他正望着自己。

元柏说:“亲爱的,要是有下辈子的话,你能不能早点来找我?我一定不会负你。”

白穷不服气,怎么偏要我来找你啊,你自己不会主动来找我吗?

都怪你,这辈子没主动找我,导致我们俩只能在一起五年。

这时在场大多数人心里不禁泛起了几丝嫉妒,这样的感情说是不幸也好,幸运也罢,但能被如此深情的人爱着,谁都忍不住想尝试一下。

越雷池也好,历千帆也罢,总不妄人间走这一遭。

白穷笑着点头,直至元目递来纸巾,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好,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主动地不顾一切地去找你,我要带你去游乐场,去鬼屋,去蹦极,去河坝如同正常的小情侣般骑双人自行车,做我们相爱却没能来得及做过的事。

我还要在你耳边,说几十年的情话,烦死你,以报今生只能在一起五年的怨念。

元柏啊元柏,这辈子栽在你手里,还真是甘之如饴。

最好下辈子你也别放过我。

看完视频,白穷偷偷抹泪,只想静静离去。

偏一向不喜欢他的元目这次来了个主动,要开车送他回去。

白穷推辞一番,却又在那双与元柏极像的双眼下败退。

想来元柏当年之所以领养这人,也是因为和他极像吧。

高档的劳斯莱斯在公路上滑过,华灯初上,璀璨如星,窗外夜景依旧。白穷望着车窗中自己的影子,“你别担心,不该属于我的,我一分也不会要,明天就去办股份交接吧,都给你。”

元目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双与元柏极像的黑眸里划过一丝惊讶。

“不,那是属于你的。”元目铿锵有力地说。

白穷笑着摇头:“那家伙也是,干嘛给我留这么多遗产,害怕我没钱包养小白脸?”

“养父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爱你。”元目眼里流露出怀念,终是明白芸芸众生,养父为何会喜欢他了。还真是个有趣的人,估计年轻的时候会更有趣吧。

可惜养父和他遇见的时候,两人都步入中年,说是幸,也是不幸。

他也是受唯物主义侵染多年的人,此刻却还是免不掉妄想,若下辈子养父能和白叔年少相遇相爱,最妙不过。

车内空气闷热,元目开了窗,任由晚风吹去他声音的沮丧,“我养父这个人,疑心病很重的,我虽是他从小养大,但他还是不够放心我,他怕等他走了以后,我会欺负你,所以将股份全转到您身上来,这样我也不敢轻举妄动,”说着他轻笑一声,“可你到底是我长辈啊,我怎么会动你。”

月明星稀,白穷听出了元目声音里的失意。

元柏这儿子养得够好啊,身体里流的不是他的血,但重感情,死了都顾念着他。

只可惜元柏虽不是坏人,但骨子里透着股薄凉,一辈子也只和白穷交过心。

白穷咳嗽几声,元目连忙单手握方向盘,给他抽来几张纸。

用纸巾擦了擦嘴,白穷挥手说没事。

他抬头望了望元目,“你喊他养父,也别叫我叔,喊我一声爸,我明天就把股份转给你。”

元目握方向盘的手颤动了一下,没说话。

尽管这一爸没喊出口,但第二天白穷还是办了股份转交手续。

令元目吃惊的是,白穷手里也握着一笔数量可观的巨款。

而且这笔巨款似乎并不是元柏给他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也是个富二代,”白穷嘬了口茶,将笑容隐在茶水里,睫毛微颤,“等我死后,你将我百分之九十的遗产都捐了,剩下的你留着。你似乎想扩大国外市场,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也甭和我客气。”

元目轻声问:“您怎么没跟我说过,您这么有钱?”

白穷抬头看了眼元目,摇头道,“孩子,你早就在用有色眼镜看我了,说不说都一样。”

浓郁的歉意袭来,心里是烈酒般的灼热和晕眩,元目羞愧地低头,对自己曾经肤浅的歧视感到鄙视,千言万语闷在心中,化为一句“对不起”。

白穷不计较这些,他从不计较,只是淡笑道,“我请你吃顿饭吧。”

请我吃饭?元目望着白穷脸上风轻云淡的笑容,心里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顿饭吃下来,白穷一边咳嗽,一边讲述了些以往和元柏在一起的趣事。

元目没想到和白穷在一起的养父会那么可爱,一时有些羡然。

等吃完饭,元目照旧送他回家,白穷问他:“我能点根烟吗?”

元目微怔:“随您。”

白穷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由于太久没抽烟,动作里带着一丝生疏。

下车的时候元目望着他的背影,忽有种天各一方的错觉。

“爸,你多活几年,好不好。”元目冲着他的背影喊。

白捡的儿子谁会不要呢?白穷笑着应了声。他抬头望天,明月朗朗。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黄泉路和奈何桥,又依稀瞧见奈何桥边站着的那位孤寡老人。有了他,那位孤寡老人才不会寂寞。

他脸色微霁,手指间的火光在夜里闪烁,恍如星辰。

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

第一声咳嗽响起,数声咳嗽接连不断,整个胸腔难受得要命。

他一手夹了根烟,另一只手捂着嘴,待在原地动弹不得,元目走上前想扶他,却被白穷躲开了,于是场面僵持。隔了好一会儿,白穷才将那只手摊开,只见微暗的光影下,他手心沾着一团血。

“小目,我肺癌晚期,没救了,你回去吧,明天早点来吧,我谢谢你。”

翌日,元目如约走到他养父家里,为白穷收尸。

元柏去世前跟元目见上的那面,只求了元目一件事。

等白穷去世,一定为他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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