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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的二月,樱前线与逐渐回暖的气温依然在南部徘徊不前,如果必须在矮子里面拔出一个高个,那么东京的确是要比寒风如刀的仙台暖和上那么一些的。

最鹤生?今早起床的时?候外面还是灰蒙的。

叫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阳台门被拉阖上的响动。

大?约半年前开始,这扇玻璃门的滑轨就?会时?不时?卡壳的状况。最鹤生?推测大?概是哪个地方起了锈,但她总感觉为了这点事喊人上门来修多少有点小题大?做,主?要是除了开关的时?候,这扇门没?有别?的不好的地方。

不过那只限于她一个人住的时?候。

但是今天不同了。

“哎呀……吵到你了?”那个从阳台上走进来的人走到最鹤生?的床边,身上带着一丝丝寒气,她伸手摸了摸最鹤生?的头发,“要不要再睡会?过五分钟妈妈再喊你好吗?”

最鹤生?胡乱地摇了摇头,小声问:“几点了?”

“还早,才五点五十七。”清濑理惠将?昨晚提前从衣柜里拿出的衣物放到最鹤生?的床头,看着她逐渐变得清明的眼?睛,“真的不要再睡会?”

“嗯。”最鹤生?抱着被子坐起来,没?有半点赖床的意思?,“反正再过三分钟闹钟也要响了。”

她平时?也是这个时?候起床的,多睡三分钟少睡三分钟倒也没?什么要紧。

“好吧。”清濑理惠点点头,又问,“早餐想吃什么?”

“问哥哥吧。”最鹤生?坐在被窝里换衣服,裸露的肌肤触碰到初春的空气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我都可以。”

“然后灰二又会说问你,他也吃什么都行。”

“那就?问其他人。”系好衬衫纽扣,最鹤生?拿起毛线衫往身上套,散乱的发丝被静电带得漂浮起来,“竹青庄的大?家都恨不挑食的。”

尤其是和灰二同级的那几个。

当年灰二做饭那么难吃的艰苦岁月,为了省钱,他们还是都熬过来了。

母女俩出门,去伪下町买完菜,再抵达竹青庄的时?候正好是早上七点钟。

恰巧晨跑顺便遛狗归来的藏原走在院子门口碰到她们,慢慢停下脚步,朝清濑理慧鞠了一躬:“伯母早。”

接着他看向站在这位夫人身边的小姑娘:“最鹤生?也早。”

尼拉跟着汪汪问好,尾巴甩得像小电扇。

“阿走学长好。”最鹤生?蹲下摸了摸尼拉弹性十足的耳朵,这只傻狗立刻亲昵地扑上来用鼻子蹭她的脸颊。

“尼拉你的鼻子好凉哦。”最鹤生?捧住它圆圆的狗头一顿猛搓。

“它不肯穿衣服。”藏原走挠了挠头,内疚地开始解释,“出门前灰二哥给它拿了夹袄,它马上在地上打?滚崩开了……”

“啊,我没?有怪阿走学长的意思?。”最鹤生?也解释,“都是尼拉的错。它去年也是冬天感冒了,一直打?喷嚏,搞得尼古前辈都睡不着。”

尼拉的小木屋离尼古前辈的房间最近,它感冒了趴在小木屋里休息,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尼古前辈。

藏原走听?后点点头说“噢”。

本来还可以续下去的话题就?这么被他给硬生?生?地聊死了。

清濑理慧拽了一下最鹤生?的后衣领,示意她站起来,一边晃了晃手里装满菜的塑料袋问藏原走:“阿走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的玉子烧?今天做两个口味,哪边人多就?多做点。”

“甜的。”藏原走倒是不挑,但如果说都可以的话肯定会让人感到困扰,“伯母我帮您拿吧。”

“不用不用,这点东西能有多重。”清濑理慧摆摆手,“出汗就?别?在风口站着了,赶紧进去吧。等下还要麻烦你去问问其他人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灰二就?不用了,他好养,我做什么都吃……”

温柔又细碎的唠叨,的确是只能从母亲那里才能听?到的话。

不过藏原家的母亲更寡言一些。

藏原走把尼拉拴在门口换鞋的土间处,跟着这对母女一起进屋。

宽政大?学从上周开始放春假,已经住满了十个人的竹青庄却没?有冷清多少。

刚刚——好吧,其实也不能说“刚刚”,毕竟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但对于这些花费了漫长一年来准备的人来说,箱根驿传在体感时?间上的确才过去不久。

在新?年的小雪里以接力的形式跑完数十公里的、将?一年的辛苦付出厚积薄发转化为成果的副作?用是竹青庄十人都成了有家不想回,或者不能回的留鸟。

灰二的腿在新?年的第三天,被他彻底跑废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会是情绪最激动的最鹤生?,反而平静地接受了医生?的诊疗结果,面无表情地坐在灰二的病床旁边守了他一下午,直到父母从宫城赶来才回自己的公寓补觉。

而那时?已经距离她参加全国统一考试只剩下一周、参加京都大?学的个人能力测试两个月不到了。

没?人知道最鹤生?是否提前得知了灰二如此任性的决定,也没?人知道她是否有被灰二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跑下去的固执影响到受试之前的心情,因为不等竹青庄的大?家对她露出担忧的神色,她就?会立刻反过来安慰他们说自己没?关系,考试准备到现在也已经很充足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相当平静。从前和她接触最多,也是除灰二之外最了解她的岩仓雪彦便也宽慰大?家放下心。

“别?人小姑娘心里有数得很,哪像你们这群天天在挂科边缘横跳的学渣!”他一边说着,一边往瞎操心的城太郎城次郎后脑勺上各呼了一巴掌。

这对和藏原走同是大?一新?生?的双胞胎立刻苦起脸,控诉岩仓雪彦。

“我们只是在关心未来的小学妹嘛!”

“怎么连关心人都要挨骂!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们一唱一和的,弄得人脑仁疼。

于是岩仓雪彦又呼了他们一巴掌,世?界这才重获安静。

最鹤生?在高二的寒假之后提交了退部申请——在那个音驹排球部依然缺席了的夏季全国大?赛期间,她做出了这个对于当时?的自身而言,相当重要的决定。

这意味着她一直在坚守的、并试图寻找到两全其美的一方,终是以“放弃”迎来了与她的离散。

“全都怪我能力不足。”她向部里的每一个人道歉,“我不想给自己找借口,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的事情更重要。”

“对不起。”她把头低下的时?候没?打?算得到宽容与谅解。

这也算一种逃兵行为。

如果大?家为此讨厌她,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最鹤生?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等来的却是一句:“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带任何恶意与嘲弄的。

“咦?”

“咦什么?”黑尾铁朗很是受伤地捂住自己的心口,“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要因为这种事情怪你吧?”

“不是……”

“骗人!明明就?想了吧!‘这群人要是讨厌我了’的假设!”夜久卫辅一眼?看穿她,“清濑就?是因为总是顾忌别?人的感受才不容易开心的啊!”

“……也没?有那么不开心吧……”最鹤生?心虚地绞着手指,自从预选赛过后,她就?没?怎么再把心思?放在社团活动上了。

这可是相当严重的经理失格。

“但是也没?有很开心吧?”灰羽列夫跳出来佐证,“最鹤生?前辈上次不是还因为学习被耽误了在大?街上唔唔唔——?!”

口无遮拦的熊孩子被海信行和福永招平捂着嘴拖了下去。

最鹤生?闻言差点把自己的脑袋埋到地里。

黑尾铁朗连忙朝他们使?了个眼?色,海信行和福永招平又飞快地把灰羽列夫给拖了回来。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最鹤生?前辈!”身高近两米的男孩手足无措地向她解释,“我是说……我是说大?家都知道对你来说还是学习更重要……所以你顾不上我们也是很正常的……等等?!最鹤生?前辈你眼?睛怎么红了?!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

“根本就?是越描越黑!”夜久卫辅扶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果然还是把这家伙拖下去吧!”

“这个时?候就?应该研磨你上啊!”黑尾铁朗二话不说,往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们的孤爪研磨推了出去。

但凡这种时?刻,孤爪研磨的表情通常都会变得相当精彩又丰富,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今天他没?有。

孤爪研磨讨厌麻烦。

更讨厌临危受命。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心智,劳其筋骨。

可孤爪研磨从不认为苦难有意义。

这些会出现在人生?之中的挫折,其实并不能够让人变得更加优秀——至少不是所有人。

孤爪研磨确信自己不在这个行列之中,而最鹤生?也不应该在。

因为即使?没?有经历过苦难,她也足够善良、优秀、懂得体谅与安抚他人难言的苦与痛。

“最鹤生?。”他看向面前的女孩,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冷清,“排球部,就?算没?有最鹤生?也是可以继续运转下去的。最鹤生?其实也是知道的吧?”

即使?是事实,也未免有些伤人了。

山本猛虎当即暴起:“喂!孤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你这家伙——!”

“听?我说完!但是——!!”孤爪研磨高声打?断了山本猛虎的问责。

他实在难得会发出这样高亢的声音。

毕竟是个连多走两步路都嫌麻烦的家伙,大?喊大?叫这样容易让脑缺氧的事情,哪怕是孤爪研磨生?气的时?候都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排解。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又低落了下去,“接下来的一年半,会是你人生?中最最重要的场合之一。”

“说到底不管是考试还是复习,能够做到这些事情的只有你自己。

“带上攻击力最高的剑,背上防御力最高的盾,吃掉最多的经验,把角色等级拉满。你已经走到关底boss的面前了不是吗?

“如果这个时?候阿黑叫我出去打?排球的话,我肯定会恨他到死——我没?在开玩笑,你知道的。”

他向自己的朋友露出了一个笑容。

微小又澄净。

“所以去吧。”

去成为自己的勇者。

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顺便把这个也带上。”黑尾铁朗飞快地凑上来,把一个金色的小东西递给最鹤生?。

上面写着“金龍山浅草寺学业御守護”。

“是新?年的时?候大?家一起去给你求的。木兔和赤苇他们也去了。”他挠了挠自己睡得东倒西歪的头发,“虽然研磨说你家里肯定也帮你求了,但这种东西不嫌多嘛。多一个御守说不定天神大?人就?会多关照你一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最鹤生?大?概会被掌管学业运势天神大?人多多关照五分。

因为她有五个学业御守。

它们分别?是父母亲戚、竹青庄的住客们、帝光的奇迹世?代们、排球部的大?家、还有岩泉一拖着当时?还在赶稿的真城最高为她求来的。

这么一数,好像真的太多了。

“最鹤生?,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清濑灰二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拽出来。

拄着拐杖的前长跑运动员,正站在竹青庄厨房餐厅一体化房间的门口,脑袋从两片深蓝色的门帘之间探进来。

坐在长桌末尾的坂口洋平立刻起身走过去想要扶他一把,灰二没?拒绝他的好意,大?大?方方地把重心挪了过去。

“马上就?要去考试了,很紧张?”

京都大?学的入学个人能力测试明天开始。

外地的学生?少说也要提前一天抵达整顿才行。

灰二把拐杖靠在自己的椅子旁边,脸上的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

这样的卑微与谨慎从灰二跑完箱根驿传那天就?开始了,大?家见怪不怪,甚至觉得灰二理所当然得这么做。

谁让他这么乱来。

“才没?有紧张。”最鹤生?嘴角的笑意被她抹去,嘴角抿得紧了些。但也只有那么一瞬。

下一秒她又恢复了那副乖顺又可爱的模样——大?家都猜她最近的暴躁也是因为灰二,最鹤生?大?概一直处在想要生?他的气,却又在劝自己不要跟这样从一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的人置气。

医生?说,灰二再也不能跑步了。

最鹤生?原原本本地将?这话转述给灰二,这人却连一丝后悔的神情都没?有露出过。

他的决心无懈可击。

在让人感到自己同他的促膝长谈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化作?全部泡影这方面,灰二简直是个绝世?的天才。

而连清濑理惠和清濑正臣都没?有为灰二的任性生?气,最鹤生?便觉得自己也应该宽容大?度一点,多一些理解。因为无论?如何灰二都要达成他的梦想。

与其被他的固执气死,不如干脆接受他就?是这么个爱钻牛角尖的人比较好。

“好了,别?跟你哥哥贫嘴。”清濑理惠把咸甜两种口味的蛋卷分给其他人之后,最后才把剩下的两个甜口的放进最鹤生?和灰二的盘子里,“灰二你也是,别?老逗你妹妹。”

“哎呀,一不小心就?……”灰二失笑着耸了耸肩,“反正最鹤生?也不会因为我的两句话就?考得不好吧?”

当然不会。

她皱着脸,在桌子下轻轻地踢了一下灰二没?受伤的那只腿。

灰二立刻吃痛地叫了一声,吓得最鹤生?差点以为踢到的是他受伤的那条腿,魂都快没?了。

“逗你的啦。”

灰二卸下那副“我哭了,我装的”的欠打?表情,伸手捏了捏小姑娘柔软的脸颊:“表情太严肃啦,最鹤生?。”

果然还是很紧张吧?

毕竟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可都是在为了即将?到来的那场考试准备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考上京大?之后最鹤生?想做什么呢?”

岩仓雪彦忍不住好奇,发问。

最鹤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我没?想好。”

一开始,其实只是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的。

是很盲目的愿望。

这样的愿望真的好吗?其实最鹤生?也有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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