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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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早朝。
时隔近两月,关霖终于又站在了金殿之中。
他神色一如往常淡然,面对他人的问候也只是客气而疏离地应下。唯有在同镇国公寒暄时,他特地扬了扬唇角,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更柔和。
不?知为何,面对路域的父亲,他总有种淡淡的心虚感,话也免不?得多?了些。
镇国公却是有些奇怪,担忧道:“关大人为何嘴角抽搐,若不是这一?病,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我认识一?位专门治疗面疾的大夫,若关相需要,我今日便派人给你请去相府。”
关霖:“……无碍,多?谢国公爷关怀。”
关相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柔和”表情。
张福的一?声“圣上到”,让金殿中的朝臣立即安静下来。元康帝在张福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坐上了台阶之上的龙椅。
他抬眼就看见了关霖,便问了几句关霖的身体,末了又感慨:“关卿一日不在,当真是让朕如隔三秋啊。”
“承蒙陛下厚爱。”关霖淡淡道。
若是他人被夸赞,可能还会担心元康帝是不是在捧杀,但关霖从来便是这幅不?卑不?亢的样子,元康帝也最是喜欢他这幅模样,知道他就算被夸赞,也从来不会浮躁,只会踏踏实实地做应做的事情。
元康帝又问候了几个身体不?太好的老臣,得知大家都很康健,一?时心情大悦,继续听起了众朝臣的上奏。
关霖压轴在最后,元康帝微笑着看过?来时,关霖突然有些恍然,仿佛看见了五年前殿试时,元康帝便是这么?笑着,指着他说,这就是朕要的状元。
他深吸一口气,冲着元康帝深深一?拜。
元康帝登时一愣,早朝上奏之时,明明无需大礼。
接着,便听关霖一?字一?顿道:
“臣请,重查当年江州贪污一?案。”
金殿之中一片哗然,元康帝的脸色骤然暗了下来。
“关卿,”他沉声道,“可是两月之期,不?曾让你醒悟?”
他声色严厉,关霖却不为所动:“还请陛下看一?看此物。”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陈旧的信封,那信上,赫然有一?个“孟”字。
张福将东西接了过?来,递到元康帝手上,元康帝冷着脸拆开,只见其中居然有一?张泛黄的奏折,还有一?张末尾按了血印的信。
信看起来似乎是近期写就的,那封奏折却显然是当年之物。
许久之后,元康帝将两样东西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他缓缓收了东西,双眉深深拧起,神色幽深:
“祝章何在?”
朝臣们顿时一惊,元康帝这副模样,显然是动了真火。
而他所说的那个祝章,分明是五年前早已告老归乡的朝中左相!
跪在地上的关霖则目光悠悠,一?时间,思绪飘回到了数月之前。
当时还未开春,江南巡抚一?案刚开始清查,某日他回府时,正巧路过了一?户看着颇为富庶的人家。
那户人家的宅子外,有一?对夫妇带着一?个小孩儿瑟缩着跪在地上。正值二月中,早些天还下了雪,他们却衣着褴褛单薄,手脚都脏兮兮的。
关霖叫人停车,去路边的茶肆给这一?家三口买了热汤,又询问几人为何跪在此地。
为首的男人说,他们本是江南人家,但江南这两年时逢大旱,他们实在过不?下去,便举家想前来投靠表弟。谁知表弟这两年在京城发达了,看不?上他们,只给了两块硬饼子便将要他们打发走。
但连日奔波,他们唯一的女儿染了风寒,身子日渐虚弱,若是没有药,想来是撑不?到开春。
这对夫妻多年不曾有孩子,这个女娃还是五年前自人贩子手里抱养来的,是他们唯一的期望,他们本来是想请求表弟能帮忙医治一?下女儿,奈何表弟府中家丁连门都不让他们进,便只好跪在这里,苦苦哀求。
关霖当时听着久违的江南口音,神色有些恍惚,他又看向那被夫人抱着的小孩子,瘦瘦小小得像只小猴子一?般,额头上还有块一?寸大小的红色梅花状胎记。
他不?禁想起,当年被父亲带着从江南来到江州的自己,好像也不?过?就这么?大。
于是他派人将这户人家接到了相府,让他们在相府安居做事,领与其他人一样的月钱,还找来了专门为孩童看诊的郎中医治小女孩。夫妇俩这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竟是当朝右相,当即感恩戴德,做事也十分勤快利落,很快地和相府的众人仆役打成了一?片。
而这对夫妇对江南境遇的形容,则让关霖对范正初一?直疑心不?减。据范正初所言,江南人民安居乐业,即使这两年遇了大旱,官府开仓放粮,百姓勤恳耕作,日子也照样过得很好,完全是一派官民和谐的蒸蒸日上之景。
但在这一?对夫妇口中,江南官员已经数年没有作为,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有人在易子而食,还有流民在聚集人手,想来不久就会爆发动乱。
奈何空口无凭,仅仅是两个流民的话语,并不能作为证据,而二皇子一?派又竭力保着范正初,官官相护,所有的证据都在被尽力遮掩。关霖被皇上指去弘文殿的当日,他接到了一?封书信,随信封同时寄过?来的还有一?支刚绽放的梅花。
而信中无字,只在反面盖了一?方小小的印章,是一个“祝”字。
这样新鲜的梅花不可能远道而来,而京郊多?山,山上常有寒梅,那送花者或许就在山中。
关霖去京郊的山里寻了两次,都未果而回,最终在第三次,他发现了一?座山中小屋。屋外篱笆简陋,田圃二三,一?道佝偻的身影正在院子里除草,虽然他须发皆白,但关霖还是认出了院中那人——他是当年的大殷左相,祝章。
祝章辞官时已年逾古稀,他年纪大了,这时候辞官也无可厚非,但关霖一?直觉得他或许有些难言之隐。
不?然祝章当年为何会离开得那么匆忙,明明是在春闱看了他的考卷、亲手提携他的人,走时却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关霖敲响院门,神色恭敬,仿佛仍是当年那个有些稚嫩的状元郎:“祝大人。”祝章浑身一颤,他枯瘦的手撵起一?根野草,放到一旁,又去水桶边净了手,方才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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