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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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历一页页翻到立夏,天气日益炎热，时不时会下一场雨。

这天是假期，宋怀光便带着渺渺去见了俞菲菲。

尽管俞菲菲是个植物人，根本没有自我意识,但宋怀光抽空总会去探望。

渺渺一度很排斥这件事,宋怀光只以为她有心理阴影，便也不强迫，但一年中起码会带她见上一面。

“总要让你妈妈看看你。”他这样说，“看到我把你照顾的这么好,她会高兴的。”

渺渺静静的坐在病床上，凝视着这具身体的母亲。

她知道自己从小就长得像俞菲菲。

现在她17岁,更是和俞菲菲年轻时极为相似，除了脸型不一样,俞菲菲是圆脸,她则是鸭蛋脸。

宋怀光常常看着她出神,好似在透过她怀念俞菲菲。

躺了这么多年，俞菲菲像是没怎么衰老,还和渺渺第一次见到时差不多。

她像是照镜子般看着俞菲菲的五官，古典的柳眉下是一对细长的凤眼，平整的颧骨上点缀小巧的琼鼻,微凹的人中下搭配微扬的唇线，仿佛在无形中告知着人们，她们天性便爱玩喜笑。

若以现代的审美来看，她们的脸未免有些寡淡。

谈不上十分美貌,却有种钟灵毓秀的气质，让她们脱于凡俗。

她每次见到俞菲菲，便又要意识到，周遭的这一切并非真实，这让她有一种被撕扯的痛感。

为什么是她呢？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她会存在？

当然，每一次的思考都是无解。

宋怀光走近渺渺，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的询问，“走吗？”

渺渺直起身站起，脆弱而依赖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这么多年过去，因为他的态度始终温厚而无私，她惭惭把他当成了自己另一个爸爸。

他拍了拍她的手，眼睛里透出慈爱，“我们现在回家。”

渺渺很轻的笑了一声。

刘洁刚买完菜就开始下雨，她迅速钻进车厢，打开了雨刮器。

答、答、答……

随着雨越下越大，挡风玻璃上的雨刮被开到最大档位，开始频繁摇曳。

经过十字路口时绿灯忽然闪了两下变黄，随即成了刺目的红，她焦躁的踩下煞车，点着方向盘，抬头撇了眼高悬的红灯读秒，还有70秒。

车厢里安静的可怕，她忍不住打开收音机，切换频道，里面随即传来主播激荡的声音：“热心听众已经向我们节目台反馈，通往洪X路的高架又堵了，大家如果去往那个方向记得绕行……”

她不感兴趣的拧眉，再切了个频道，里面传来新兴歌手推出的音乐，“燃烧我的……”

“啪！”

她索性关掉广播，打开手机的音乐，悠长的蓝调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她将脸靠到方向盘上，举目凝望倒数的红色，同时在内心倒数，当它彻底转为绿色时瞬间踩向油门。

四个轮子立时精准的接收命令，朝前方驶去。

她到家的时候，宋翊正坐在换鞋凳上。

“妈，”他一只脚穿进鞋里，另一只还套着拖鞋，“我晚上约好了和朋友一起吃饭。”

“好，我知道了。”

“砰”的一声，宋翊走出家门，她躬身换上了拖鞋，从客厅走向厨房，沙发上坐着宋怀光和渺渺。

渺渺兴奋的扬着手机，“伯伯，这个特别好玩……”

宋怀光哈哈笑着，不时迎和着渺渺的话，“我真是老了，你们现在喜欢的东西跟我们以前不一样啦！”

她忍不住凝望女孩的脸庞，这是多么年轻稚嫩的一张脸啊，却越来越像她经年的噩梦——俞菲菲。

她走向厨房，打开了新购买的食材，青菜新鲜而娇弱，上面还带着潮湿的水汽。

她忽然耸耸鼻翼，不禁皱起了眉眼。

为什么有股臭味？

自从渺渺和宋翊上高中后，宋怀光又忙到不怎么回家，她一个人便也不高兴折腾，偶尔开火，其他时间则是在单位食堂解决。

她像一个侦探似的观察着蛛丝马迹，水槽被她清理得光可鉴人，不可能是异味的来源。

打开橱柜和冰箱，里面空空荡荡，也没有往日残留的食材。

她望向紧闭的垃圾筒，提脚踩了一记，随即嫌恶的捂紧了口鼻。

往日里厨余垃圾她一日一清，最近因为少做，便忘记了清理。

她忘了现在正处夏季，高温促使霉菌大肆爆发，此时垃圾筒便成了它们的天下。

昔日的残料在里面长着腐败的长毛，还开出了白色和黑色的霉花……

她当机立断的扎紧袋口，鬓边的头发落了下来，她依稀看到了几缕银丝，她的手指忍不住颤了颤，视线却不禁又望向了客厅。

“伯伯……”

那是多么年轻、稚嫩的，一张脸啊，她莫名生起了一丝对衰老的畏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