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月影人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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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疾坊内,沈延玉正在碾药,她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也不由得喟然一叹。
虽然裴县令已死,但是岳县百姓的怪病还未解决,这才是岳县最为要紧的灾祸。山上的病人都尽数被搬到了六疾坊,太医们商讨了一个晚上也查不出病因,只能尽量拖延病症。
这病来的凶猛,又无法根治。患病者多半以呕血开始,慢慢的神智不清,不出半个月便血尽而亡。
六疾坊里的哭声未绝,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死去,余下的人也惶惶自危。
她端着药碗推开了最里间的一扇门,门内人躺在床上,整个人消瘦了许多,却还是有些精神的。
沈延玉将药碗放在一旁,坐在他的床头,摊开银针为他刺穴。
那床上的青年男子有些受宠若惊,他只是个平头老百姓,怎么能让公主给他治病。他张了张嘴,嗫嚅着:公主,这怎么使得?”
沈延玉低头笑了笑:“在这里,我首先是一个大夫,其次才是公主。所以你也别在意了,我只是在做一个大夫该做的事。”
那青年男子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前几天还差点拿石头砸死她,可却不计前嫌,还来帮他治病。思及此,他颇有几分羞愧地垂下了头:“对不起,公主,我……”
沈延玉扬了扬手里的银针,拦住了他剩下的话:“上一次你拿石头砸我,这一次我用针扎你,扯平了。”
那青年男子听她的话,也是咧嘴笑了笑。他以前一直以为皇室贵眷都是些高高在上的,可这位公主,似乎是不一样的。
他偷偷看了一眼正在给他施针的沈延玉,脸色微红了几分:“公主,我叫贺文,家里排行老七,大家都叫我七郎,以后公主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沈延玉愣了愣,那青年男子脸上带着诚挚的笑,倒是让她心里放松了很多。
“报恩就不用了,不过我看你好像是个识文断字的,可有想过考取功名?”
贺七郎抿了抿唇:“我确实准备参加秋试的,只不过发生了这些变故才搁置了。”
沈延玉收了针,将药碗递给了他,语气带着鼓励:“等你病好了便可以去参加秋试了,也许日后我们还能在兆京再会呢。”
“真若如此,就好了。不过我相信,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贺七郎看着她,目光中隐隐带着期盼,“因为有您在,我们都信您。”
沈延玉端着药碗的手一顿,那样信任的目光让她有些讶然,良久,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嗯,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安排好了繁杂的事务后,沈延玉就准备出门了。她刚刚上街就听得一道清润的声音:“公主。”
沈延玉回过头就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穿着月白长袍,一头墨发扎起,只有眼下一点泪痣平添柔色。
“承……世子,你可算到了,今日可以设棚施粥了么?”看到熟悉的人,她稍稍安心了些。不过听他叫自己公主,心下倒是有几分怅然。
大家终究是长大了,一言一行都时刻谨记身份。这是应当的,却也莫名多了几分无形的疏离。
萧承林点了点头:“二殿下那边已经着手安排了,”他看了看沈延玉,只见她眼下青黑,像是一夜没睡,“倒是你,不要太劳累了。”
“我没什么,太医们也是一天一夜未曾合眼了。所谓医者父母心,现在这样的情况,谁又能袖手旁观呢。”沈延玉看了看旁边的六疾坊,哭声和哀嚎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不过一会儿功夫,又有人被抬出来了。
“公主果真长大了。”萧承林负手而立,眉目舒展,“不过这些事就不用你这个小姑娘忧心了,我和二殿下自会想办法的。”
沈延玉低头笑了笑,不置可否,她能做的也只是些微末的事罢了。
“萧世子,我现在想去落雁巷,听说那儿是第一个出现病症的地方。”沈延玉倒是没有忘记正事,既然对治疗这病症毫无头绪,倒不如先查出这怪病到底因何而来。
听到她这样说,萧承林脸上也带了几分正色:“我同你一起去吧,此事确实蹊跷,我也正想查个究竟。”
“好。”沈延玉点了点头,就和萧承林一起去了落雁巷。
整个岳县要么家家关门闭户,要么就是患了怪病被安置在了六疾坊,和之前的热症病人隔开。落雁巷作为这怪病的源头,早已人去楼空。
所以她们一踏进巷子时,就只见得一派萧索。沈延玉指了指前面一家门窗紧闭的住宅:“听说第一个出怪病的就是那家的老爷,起初只是身子软,后来便呕血了,慢慢地,又听说别的地方也起了这病。”
萧承林看向那家的府门,连高悬的匾额都摇摇欲坠了,两人走到门口只见大门锁着。想来里面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逃去别处了。
沈延玉推了推门,却是从里面反锁的。她一时也犯了难,这又如何能进去?
“公主,你且稍等。”萧承林话音刚落,就稳稳地站在了墙头,纵身一跃,只见得白袍舒展,转瞬不见。
不多时,门内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府邸的大门就被人打开了。萧承林将门锁挂在一旁,沈延玉也抬脚进去了。
这府邸内萧索破败,不少陈设都瘫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院子里的花草因为没人照料早已枯萎,只有屋檐因为下过雨而滴着水。
“我们分头查一下吧,我想这样会快一些。”这院落有些大,若是一起反而会耽误时间。
萧承林本还有几分不放心她一个人,不过这四周高墙围栏,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也便应了:“那等会儿我们还是在此处汇合吧。”
沈延玉点了点头,就和萧承林分头行事了。
她去了后院,水井旁种着些不知名的花草,只不过都已枯败。
按理来说,就算没人照料,这些花也不至于枯败成这样。思及此,她伸手刨开了地上的泥土,拔出一株花草时,却只见得草根发黑,还带着隐隐的恶臭。
她捻了捻泥土,那些土像是沾染了水,有些湿润。是雨水么?上午确实下雨了,可雨水又怎会让着花草的根茎发黑?
这确实有些问题,沈延玉凝了凝眉,摩挲了几下指尖的泥土就站起身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得脚腕一痛,像是被地上的水桶绊了一跤,慌乱中她就倒在了水井旁。
她的手腕正好打在水井上,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她也顾不得自己还坐在地上,赶忙揉了揉手腕,目光无意识地瞥向了旁边的水井。
她揉手的动作一顿,趴在井口向下望去,井水幽深不见底,扑面而来一股阴冷潮湿的凉意。
她急忙站起身,勉强用右手将水桶系上绳子,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出来。
桶中的水清澈见底,看着再正常不过,她用手捧着水洒在干净的泥土上。再捻起泥土时,只见得上面有一条看着像虫子的东西。
沈延玉一惊,急忙甩了甩手,这井水里竟然有蛊虫!
沈延玉顾不得其他,正要去找萧承林,就见他刚好推门而入。
“承林哥哥,你来的正好,这水井有问题。”沈延玉指着那口水井,将刚刚她发现的事情原原本本跟他复述了一遍,直听得萧承林皱了皱眉。
“所以岳县的百姓并非得了怪病,而是有人蓄意下了蛊毒?”萧承林一向心思缜密,只听得她的话心中便有了计较。
沈延玉慎重地点了点头:“这蛊毒绝不是沈国所有,我只怕这件事的背后还有深意。”
这件事已经越来越复杂了,先是裴县令贪污赈灾款,随后莫名其妙畏罪自杀。现在又出现了异域蛊毒,只是不知道这小小的岳县究竟有何玄机,竟引出了这么多的事。
“既如此,我们还是先回去将此事告知二殿下,再派人前来封井。”萧承林的声音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正巧沈延玉也看向了他。
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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