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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安王开始时不时来她这,阿黎一开始还惊了几回,后来便也习惯了,早早的便叫人备好茶水,然后等着……安王向她诉苦水。

安王每次都在和侧妃吵完架后来她这,说两人的点点滴滴还有侧妃的小性子,结束后还要按额叹息几句,“女人啊,就是麻烦。”

阿黎每到这时,都会温柔一笑,“妹妹不懂事,早晚她会明白的。”

安王被她几句说得舒心了多,要说这王妃无才无貌,但至少有一点勉强称得上长处,那就是能倾听,安慰人这方面可算是个中翘楚,几句话就把人说得春风满面。

安王脸色和缓后便抬脚离开了,一次也没在落梨院歇过。阿黎也不曾挽留,拾起一本书便去了墙边。

只是她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侧妃开始越发放肆,屡屡给她使绊子,不是污蔑她的丫鬟就是污蔑她。阿黎不禁想她当时究竟为何会觉得侧妃那模样和善可亲?

几回小的安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当知道侧妃被王妃下毒暗害时,到底还是动了怒,把她唤道跟前。

“你可有什么要辩的?”

阿黎觉得真是奇也,若是往日他早就盖棺定论夺去她王妃之位赐上一杯毒酒了。

“就算我有要辩的,王爷想听吗?”

他舍得吗?舍得查出他的漪儿才是罪魁祸首这一可能吗?

屋里久久静默。

好半晌,安王才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淡淡说道,“你下去吧,本王暂除你王妃之位,待此事查清后再行定夺。”

“王爷英明,妾身退下了。”

阿黎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自始至终面色没什么变化。待她出去后,安王才慢慢回神。

对这样的自己感到迷惑。

因着是待罪之身,阿黎没再去墙边。她有时会想,若自己就这样死了也挺好,安王和侧妃不用再有她这个绊脚石,那人……也能放手有个更好的未来。可想到最后,说来道去,她还是不想死的。

人若有执念,哪怕是做鬼,也不会归去。就像书中那栖于枇杷树的妻魂,日日等着风起,以诉深情。

【若我属意一人,定倾心相付全力守护,无论生死。】

她也有心愿。无论生死。

查证的嬷嬷来了几日后,大丫鬟一日突然跑来向她报信,说是侧妃生了急病,这回连王爷都不给见了。

药材如流水般送进那人屋里,但都药石罔效。侧妃始终不肯让安王请大夫来瞧病,闹得急了还以死相逼。下毒之事便暂时被搁置一边,阿黎瞧她那要死要活的模样,哪有一点被毒害得气若游丝的柔弱样呢?

终于恢复了自由,可待她再次来到墙侧,咫尺之隔再没了那人呼吸。

她一连去了墙边好几回,把书卷都读完了,柳枝都折尽了,梨花都摘秃了,那人都没来。一次也没来。

阿黎开始心慌,又强压了下去。她想也许那人就这样放下了,这样也好。可又担心那人是不是遇到不测,受了迫害。一整夜胡思乱想的,惊惶难安。

待好不容易勉强睡去,第二日还未睡得安稳,房门倏地被人踢开了。

安王气势汹汹地从外走来,怒不可遏喊道,“如今漪儿被你害死了,你可高兴了?!”

大清早的又来找她撒气,侧妃死了与她何关啊……阿黎挣扎着睁开眼,却看到了被定住的安王和一众丫鬟。他们像见鬼般瞧着她,安王更是伸出手指着她,两眼圆睁口中激动,“你、你!……”

她怎么了?

元泰二十六年十二月,七王爷殁,安王侧妃殁,满城纸钱。

06.

阿黎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一睁眼,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她惊恐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抚上那张清艳曼丽的脸,这是谁,是侧妃还是她?为什么她会变得和那人一模一样?那人又为什么会死?

安王抓着她嘶吼质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她压抑许久了的情绪猛然爆发,她推开男人,“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她把所有人赶了出去,摸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颗心起起伏伏。

她倏然想起年幼时做过的一个梦,梦中过路仙人拿走了她一张脸,给了她一个大难未死的小七。

不会是……不会是……当初的那张脸又回到了她身上?这就是她的脸?

阿黎哆嗦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镜里的自己。从眉毛摩挲至鼻骨,从鼻骨摩挲至樱唇,无暇的脸蛋,千疮百孔的她。

是了,这是她的脸。

记忆深处虽则模糊,却隐隐记得儿时父母虽不喜她,但也是真真切切夸过她那小脸蛋儿漂亮的。

应该是她吧?一定是她。

虽不知这张脸怎么回来了,但此刻心跳如鼓,她拔腿跑出了院子。

她有一个执念。她有一个心愿。

她跌跌撞撞跑到大门前,身后是惊慌失措追赶而来的丫鬟,她装作侧妃的模样趾高气扬,“敢拦着我,不要命了?”

趁门子愣神,她张腿便跑了出去,街上行人如流,少许朝她投来惊艳的目光。

那人在哪呢?七王爷的府邸在哪呢?她抓着个行人就问,未见那欲言又止的怪异神情,得了方向就不管不顾向前跑去,提着裙子长发散乱,像个疯子。笑得这般张扬不就是个疯子么。

她跑啊跑,像夸父追逐着心中的落日,永不停歇地跑着。夸父能燃烧生命向前,是因为他知道前面有等待着他的,有他望穿秋水想要的。那个执念重逾生命。她也是。

她终于跑到了七王府前,然后脚步僵住。

漫天的白。

京都还没下雪,眼前便已先白了一片,刺得目盲。

白幔轻扬,庭中人密密麻麻跪了一片,皆着缟素。

他们面前停着的,是一口棺。

阿黎打了个寒颤,突然畏缩了。她往后退去。

她走错了。这里不是七王府。

身后有马蹄声,面色沉沉的男人下马走来。

她却也不顾他是来抓她的了,晃着那人胳膊便问,“这里不是七王府吧?我走错了是不是?”

安王已经许久未见她这般失态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她着一袭红衣闯进花园时。一转眼,竟已过了大半年,兜兜转转物是人非。

“你没走错。这里就是七王府。”男人声冷似刀,剜得阿黎那颗漏风的心血肉模糊。

阿黎哈哈大笑,笑得泪流满面,“是你杀的他?”

安王不悦,“他是得急病走的,和我有什么干系?”

阿黎不再说话了,她转身往回走去,一脚深一脚浅,安王把她捞上门时她也没有拒绝。

会不会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梦醒了,她还是那个灰容土貌的阿黎,他还在墙外等着她夜夜读书赏花。

又或者,这场婚嫁也不过是大梦一场。等她醒来,小七还在家中等她,等着她回家生火烧饭,一起在饭桌上聊琐碎八卦,一起在灯下织衣嬉笑。

阿黎就这样昏睡了过去,似乎只要她不醒,便不用面对惨痛事实。

世道不公,自欺欺人才能过活。

原先说过的一言一语,竟以这样的方式又得应了。

究竟为什么要还给她这张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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