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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舅舅亲切问我:在吗?我料想可能要出血,自我跟着商佚跑去大城市之后他笃定认为我小小年纪就傍上大款,该给家里做点贡献,以报答他照顾我那段时间的恩情。
县里的房子给了他之后,我表妹读完了高中,最近一段时间我看我舅舅开始分享国外留学相关事项,我就知道他应该会咬咬牙把我聪慧机智的表妹好好培养。
在不在一律不在。
但躲不过一世,他发来第二条消息:最近忙不忙?
忙不忙?一律特别忙。
我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没回应,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我表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好家伙,我表妹是真英雄,考去复旦了。
这时我感觉到一阵羞惭,人家自力更生挺好么,我怎么这么龌龊地觉着人家肯定会来啃我呢。
我表妹升高中复读了一年,高考又复读了一年,立志要去复旦,现在目标达成,我竟然没给包个红包恭喜,理亏地应了一声:“我就知道表妹好出息”,配上三个大拇指。
“人家说假期想丰富一下生活呢,我说你表姐不是在北京么,你看能不能带她锻炼锻炼,充实充实假期生活。”
这个要求也算合情合理,我舅舅不是乡野里尖酸刻薄只要钱的短视人,我斟酌了一下想了好大一会儿没想到有什么“充实生活”的地儿,于是建议我表妹考驾照。
“去驾校也要钱了哇。”
哦,我多嘴了。窗口切回丑男孩,跟他借个五千块。
丑男孩:“你这是要打胎?”
“啧我怎么能干这么不符合当代行为规范的事情呢,哪个黑诊所要我?我这是准备投资我表妹,我表妹是匹黑马,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五千块到账,我打给我舅舅,说给孩子报个驾校,再搜索“高考后的假期考驾照有什么好处”若干文章发过去,终于我舅舅给我几个微笑的表情后高高兴兴地发发朋友圈晒,我给点了个赞,评论表妹这么出息,每一笔教育的投资都是家长的明智!
晚上九点公司还是人满为患,一下午都在摸鱼的众人突然开始新青年的奋斗,开始拍窗外的风景,把一片宽叶子挡在镜头前,又是个美好的加班夜。
九点半时外面开始刮大风,于是一群人原地下班,我继续憋着写不出来的方案,盯着核桃老僧入定,企图格物致知,从核桃中参透人生的真意。
大雨降临的时候办公室的人都无心工作,继续匆忙收拾东西,接孩子的早早接孩子去了,老板都走了,剩下加班也没什么可表现的,我终于赶完了我今天的工作收电脑,许敏提着伞哒哒踩进来,外面的风雨果然厉害,许敏被吹得像只野猫,头发都炸开了,那把伞也劈了叉。
“您找哪位?”前台立马坐定,“我们要下班了。”
“我看见了。”许敏探头看见我,走过来把我胳膊一拽,我也不矮,被她一拎像只小鸡,几乎是拖着走出去。
突然新上任的副主编看见我:“张绪!你过来一下,这里有点问题。”
我甩开许敏冲过去,副主编自己做的方案需要改,他说:“你是当惯副主编的,有经验,帮我改一下,今晚十二点前交我邮箱,我先走了。”
于是我重新坐定开始改,屁股刚沾凳子,许敏又把我拽起来:“走,去吃饭。”
“啊不是,我要工作!我可在这儿劳动光荣,你自己可耻去吧,就知道吃,都长得快通天了还吃。”
“我约了商佚,走走走,再不走她就要杀你了。”
“你疯了!”我豁然站起。
许敏和商佚的过去我肯定没什么话语权,许敏主动招惹商佚我也管不着,就是许敏自己怎么琢磨着这点儿贱要给我添堵让我很不痛快……她约商佚就约,再拽上我干什么?强行见家长?八字儿都还没一撇……
而且她说这么大声干什么!商佚两个字在商界如雷贯耳,自从老头死后她就不是阴影里的人了,我进公司可没说我是商佚干女儿,我可没富二代的命,先给自己按上富二代的名儿干什么!
我清楚看见我对面的本该回家的小姑娘收拾包的速度明显慢了一点,四面八方八卦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啧,你以为鸿门宴呐,当着我的面商佚不会怪你的。”
“呵,等你走了我就等着她骂我吧。”
“你那么怕她啊……那更要去了,走吧,我也是好心。”
如果不是办公室好奇的目光我实在承受不住,我绝不服软跟她过去。
坐在商佚面前我感觉我犯了天大的错,低头吃菜一个屁也不敢放。
商佚愣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说:“行吧,许敏,我死后财产归谁我也管不着,但是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儿老了呢?”
她真是说话刻薄一语中的,许敏倒是天生自以为是惯了,根本不屑这点儿攻击:“哎谁老?你拿出身份证我们比一比?”
“那你得叫我妈了你知道吗?”商佚脸上还是笑,她一向都是这副皮相,笑得眉眼含情的,话里还是写不出的尖酸。
“兜兜转转反正逃不过,叫一声我也不吃亏。”
我举手:“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和她——”
“你闭嘴。”商佚给我夹菜,筷子抖得洒了我满碗金针菇,看起来并不是表面那么平静。
于是我借口上洗手间出去一趟,给商佚发短信说其实我根本没有和许敏在一起来着希望她不要喜当妈。
但是她没回我,我对着镜子没事干顺带补了个妆,等我出去的时候商佚已经走了,撇我一个人面对许敏,她真的很不仗义。
桌面上放了个合约,许敏推过来给我看,我一看,商佚真可怕,有备而来,大致约定如果许敏如何如何摧残我,将如何如何赔偿,如有违约将如何如何。甲方乙方各自签字,一式两份,商佚已经把合同带走,交给丑男孩裱在画框里挂在我家,叫我时时刻刻都记得我可是握着法律武器……
这时短信来了:你不早说,我都把你卖了。
……
商人真是什么都能卖。
都什么年代了她在这儿包办婚姻?我决定回去和商佚谈谈,但是许敏杵在这儿我真的挺尴尬的。
“签完了,我走了。”许敏提着合同就走,撑着那把散了架的破伞出去,你说我就算有三分念头,谁会和一把伞都不给你撑的女人在一起呢?怼一怼就完事了,许敏自由散漫,这么大岁数了还特别自我为中心,大半夜唱歌和好朋友挤在一起美容唱歌分享八卦,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你到底想干嘛?你来不就是为了我给你舔鞋么?”
“你不愿意嘛。”许敏回过头,伞彻底报废,雨水哗啦啦浇了一身,被甩进垃圾桶,许敏还是挺胸抬头走过来,气势豪迈。
“我那会儿不懂事,你换个我能实现的行不行?不那么丢人可耻的,不违法乱纪的,嗯?办完你就该干嘛干嘛滚远点儿。”
“这样吧,舔鞋就是舔鞋,十年后再约。你也想起个合同?”
“十年后我都结婚了,不陪你玩这游戏了,你利索一点儿,雨这么大,不知道的人以为我跟你情深深雨蒙蒙呢。”
站在雨里说话就是狗血,看起来就悲伤,黑云压顶的悲伤。
“谁?你跟谁结?你大学同学?就那个莫西干?啧,品味奇差,你就不能坦率一点,嗯?哇我可是坐飞机辛辛苦苦飞回来,放弃了少说有一百个超帅的男人的追求过来找你啊。”
“关你屁事,关我屁事。”这两个词真是可以解决全部问题,“提要求,我实现,然后一刀两断。”
许敏觉得她为我付出我就肯定得感激涕零哭得像作秀?她也太过分了吧,我可没要求她放弃一百个男人的追求,而且我真心怀疑这个数字,她性格这么恶劣,有一个我就得替她放烟花儿庆祝了。
“要求……嗯,你非得拉黑我?”
“嗯,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你也反思反思自己为什么这么烦人。”
“跟我滚个床单?”许敏笑得不怀好意。
我就知道她禽-兽不如。
“否决。”
“那好,开车送我去平都,现在,立刻,马上。”
“哪儿?”
“进市区我再告诉你。五个小时总也赶过去了。”
我没什么开车的机会,虽然商佚觉得这是基本技能逼着我去考了驾照,但我实打实是个马路杀手,许敏为难我,这么一想还挺有道理,大半夜驱车上高速飞去平都,在这大雨天里我总感觉会出什么意外。
人怂脑补多,但许敏既然提了要求,我也发了狠,从此就不用藕断丝连的感觉可真好,我借了商佚一辆车出来,许敏开了导航,目的地也太远了,远得连回忆也跟着被扯出来,让我想起哦,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个酒店。
她可别给我乱来,小心被拉黑。
夜里没什么车,我还是小心。
等上了高速,许敏慢悠悠地说:“哇真快啊,明年肯定到了吧。”
她显然是埋汰我车速不够,我瞥她一眼:“下去步行,一会儿就到了。”
“啧,快点。早送到早解脱啊!”
她说得有道理。
但是我明天还要上班,我觉得跟她玩这个没意思,找了个出口滚下去,停车:“下去,我要回去了。”
“那你要怎么还我?”
“我欠你什么了?”
我被她从驾驶座拽下来,扔上副驾驶,看来她打算自己开去平都。
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人,许敏能在盘山公路游蛇一样转,我还是相信她的,就无话可说,抱胸坐定生闷气,看雨水冲刷窗户,夜色和风一样往后刷过。我瞥了一眼仪表盘,车速一百二,看起来还算稳,就是这样一个下雨天,我和许敏飞驰向平都,为了一个一刀两断赌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敏突然说:“一会儿又绕山,我不会减速的。”
“那你自己死,别拽着我。”
“不行,你不答应我,我就拽你一起死。”许敏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口吻又认真又严肃,仿佛下一秒和我殉情,还能感动中国感动自己。
“答应什么?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
“答应我,坦率一点,承认你喜欢我。”许敏目不斜视,我盯着前面的道路,一片漆黑中偶然有路灯闪着光,在远处的群山仿佛石头巨怪一样耸立。我知道那里的盘山公路修缮得并不够好,许敏纵然是秋名山老车神,雨天路滑,她有心拉我寻死,一头撞死也不是不行。
我俩一样,父母双亡,但是我有牵挂的人,商佚和徐菀卿,许敏自我惯了,孑然一身。这么一死,显然我比较吃亏。
又过了很久,车子往左一歪,我们往右拐进了第一座山,左右的山壁在夜色中也泛着冷淡的黄,车灯照在前方,就像洒下一大把月光,有些锐利,我盯着车子划破黑夜,许敏突然加速。
指针往右又转了几分弧度,身子被甩在座椅上,前面是个极大的拐弯。
许敏这人危言耸听又很会吓唬人,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想让我跟她一起死是真能干出来的事儿,她做人就是很极端。
车子笔直撞过去,擦着栏杆拐了个弯,只差一瞬,我俩就翻进沟里化成白骨,死也不够凄美。
“许敏你这人也太极端了吧,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寻死干什么?”
“我不是寻死,是让你看看生命的意义,你看,咱俩都要一起死了,你能不能说点儿实话?”
“好啊,实话,实话就是我明天还要上班,没空陪你玩,现在这么大雨,路很滑,你好好走,该干嘛干嘛,别弄得不愉快。”
许敏毫不减速,以一种赛车式的夺命速度在泥泞坎坷随时会掉进山沟里的盘山路上飞驰。
她死就死吧。我横下心想。
她不就是喜欢有人为她死吗?这么自我的一个人,以前就说,没人会为她死的,自嘲地笑了会儿,也不想想这要求有多过分。
我俩是一辆车上的蚂蚱,她死我多半也活不了,她不就是想凄美吗,想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么。
撞翻了两条栏杆后我终于忍下了:“好啊,你也别吓我了,你看,前面那山坳坳很合适,就在那儿,你不是想我陪你死了证明我爱你吗?好啊,除了死就没的可证明了,我爱你,来,撞,同年同月同日死。”
一转眼,车子飞驰到山壁前,安全带刷一下把我拽回,许敏紧急停了车。
车头离岩壁只有一尺,我惊魂未定,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这条路泥泞得我简直无处下脚,地面滑得我走路都出溜,许敏真他妈的艺高人胆大,我心头火起,许敏在车里笑了笑:“我不逼你了,我们回去吧。”
十年前她也就这个德性,她要真和我一起死了我说不定永恒铭记呢。
说这些有什么用,我扒拉着湿成一把海葵的头发努力露出脸,绞尽脑汁地想骂她两句。
拐弯处突然亮了,一瞬间,一辆货车滴滴滴按着喇叭,刹车没刹住,擦着车头,把许敏和车一起撞向了岩壁,车头剧烈地凹陷进去,货车溅了我一身泥。
“你干嘛呢!”车上下来个汉子,旁边跟着他的跟车。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还希望我坐在车里,不至于在外面呆楞得像个傻-逼,反应了好大一会儿,直到那汉子说:“卧槽车里有个人……”
我如梦初醒般扒拉向驾驶座,许敏正探出手来,满手是血:“挡风玻璃剌脸了,没死。”
跌跌撞撞滚出驾驶座,许敏捂着右脸,那里一条狭长的血痕。
“想办法叫人过来拖车,钱我出,再走五分钟有个加油站,稍微包扎一下,没事。”许敏捂着脸指挥汉子打电话,大雨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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