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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正值繁花似锦时,而我却愁肠满腹,不是春愁,更胜春愁。离别的愁绪,最悲莫过于劳燕分飞,还未分别,厚厚的相思,已在堆积在心头。我身着一套丁香色衣裙,撑着雨伞,静静走在安家深深的庭院中。诗媛他们在我去蓝家的第三日,登上了去法国的邮船,半月后的今天,梦泽也要与安先生和安太太起程离京。

朦朦细雨,轻轻滑落伞面,悄悄滑落在我的心里。明知不过暂时分别半年,不是茫茫无期的等待,心还是抑制不住的抽痛。来到梦泽的院落,屋里飘来叮咚的钢琴声,随着悠悠如雨滴声的抒情曲子,储蓄已久的泪水,如雨滴般滴答滴答,落到地砖上。当日梦泽弹奏这首《雨滴前奏曲》的情景,在眼前闪过,挚诚的目光,颤抖的呼唤,从此,揭开了我俩恋情的序幕。

我倚在窗外,聆听着敲打在心头的串串音符,不到半年时间,那弹琴的人儿,已经深深烙在我的心里,到今日的离别,才知烙痕有多深,印记有多广,才知半月前做下的决定,有多无知和轻率,不知轻飘飘的一句话,会给自己带来如此的折磨,轻易扯开两人的距离,承受这不堪重负的情愁。

“韵洋,干嘛一个人站在外面泪眼问花?忘了我这个活色生香的解语花。”不知梦泽何时走到我的身边,调侃笑着对我说道。

我擦擦眼泪,回道:“梦泽君也腻浅薄了,亏你还栽了棵梅树在院子里。诗有云: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我家梦泽君,整日只会以色侍人。”

梦泽扬起墨眉,温雅笑道:“那也是因人而异,谁让我的韵洋是个好色之徒,整日对我垂涎三尺。”

本来满腹的愁绪,被梦泽这一搅和,立刻飞到爪哇国。我含泪噙笑,朝梦泽粉拳相向,梦泽佯装闪躲求饶。“仙姑饶命,小生可不想临走之前中头彩,让某人再次红鸾高照。”

我笑到无力,斜依在梦泽肩头,望着院中的霏雨,柔和的春风拂过,细碎的水珠迎面飘来,我抬手接住飞落的点点晶莹,托起梦泽的手,将湿润的手掌盖到他的掌心,“曾经沧海难为水,梦泽哥只管放心。”

梦泽将手指插入我的指缝,十指紧紧扣在一起,眸光柔亮坚定,注视我的眼睛,“两情久长无转移。”

梦泽短短几个字,寓意深刻,既借用了秦观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来勉励和劝慰我,还引用《孔雀东南飞》中“君当做磐石,磐石无转移”,来表达他坚贞不移的感情,合起来,又回答了我的话,包含着对我们感情坚定的信念。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梦泽,怎能让我不爱,不深爱。我凝视着那熠熠的明眸,在心中默默回道:两情久长韧如丝。

梦泽牵着我的手,带我转身进屋。屋里的书架,清空了一小半,钢琴上的像架,已被收起,旁边的吊兰,郁郁葱葱,茁壮茂密,四周悠悠垂下一圈小吊兰。梦泽取下吊兰,对我说:“韵洋,这个就请先帮我养着。如果你来法国,就把它交给伯母养着好了。”

我接过吊兰,嗔道:“你把我当草,我母亲可是把我当宝,睹这个物件,她思不了我的。”

“伯母比你心明,我相信她老人家,定会把这草侍候得好好的。”

记起母亲总说我被猪油蒙了心,不由失笑,眼睛扫到多宝格下,立着的一大一小两只手提皮箱,关心地问道:“东西都收拾完了吗?”

梦泽点点头,“差不多,只除了一样。”

我瞧瞧手中的吊兰,说:“没办法,谁让这植物没发带。”

梦泽揪揪我的鼻子,在琴凳上坐下,打开琴盖,一串《我的太阳》的旋律自修指间流淌而出,韵洋两字随着琴声唱响,我笑到不行,趴在梦泽肩头,谑道:“梦泽哥,临走前你一定要这样自毁形象吗?”

梦泽亲亲我搁在他肩上的手指,“谁让我的韵洋惯于张冠李戴,我只能歪打正着了。”

说罢,梦泽站起身,走到皮箱旁边,朝我温温一笑,“走吧,韵洋。半年之后,再剪烛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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