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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连下了三日,素裹的京城再披银装,层层叠叠的粉饰之下,恰似琼台玉宇遗落人间。城西的蓝公馆亦不例外,庭户皓洁,蝴蝶飞扬一片白。三楼西头不似其它的房间,大白天仍拉着厚厚的窗帘,帘外雪虐风饕,帘内煦暖如春。房间是淡青色调,布置的舒适雅致,那份精心和细腻,美感和配搭,一看便知是出自蓝家的女主人之手。不过,这还是振兴从日本留学回来时装修的,几年过去,除了帘布床幔按原样换过,其它的都原封未动。
说是原封未动,不包括多出来的。宽大的橡木寝床上,不再孤身只影,几年后的现在,布置这间房子的蓝家女主人,成了它的女主人。韵洋尚在午睡,守在她身边的振兴,身着白衬衣,外套一件藏蓝色毛背心,坐靠在床头,一手拿笔,一手捧着一本飞行教科书,专心研读。
蓝家艰巨的改组告一段落,军队的调整在国内轰动一时,除了正规化整编,最引人注目的,是以东北讲武堂为依托,颁布了新的军官晋升制度。旧摊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又该着手新的一块,组建空军。目前国内,空军尚是个空白,亦无此方面的人才,且耗资耗时,投入巨大。
振兴读着书,时而写下心得,时而拧眉沉思?。胖子不是一口吃出来的,讲武堂目前的设施,无法?直接聘请外籍教员开设飞行科,还是先从讲武堂选拔资优生,送到日本培训,这边的设施设备抓紧配齐,双管齐下,等?到人员回?来,有了足够的人力物力,再开设具有战斗能力的飞行科为妥。
搭在振兴大腿处的手指动了动,身体的反因快过大脑,振兴气息不稳地放下书,望向美好而又磨人的睡颜,眼里的火苗爆燃成熊熊大火,越俯越低的菱唇,吻上的,不是温热无暇的白瓷肌肤,不是微张诱人的樱红唇瓣,而是一旁铺满枕边的秀发。躺下身,振兴撩起一绺青丝搭在脸颊,让炙热的呼吸吹拂着,轻舞飞扬,散落下屡屡幽香。
飞起,落下,飞起,落下……,眼帘盖住里面的火光,细绵,纤柔,酥麻,是他旧日回味过无数回的感觉,曾爱极的感觉……感觉勾起四年前的记忆,乘火车回?奉天的那个雪夜,在车厢外扶住要跌倒的韵洋,迎面飞舞而来的青丝,唤醒自己因紧绷几要失灵的感官,头次两人肢体的接触,留在记忆里?的,便是青丝舞来的细绵,纤柔,酥麻。
振兴睁开长目,望向沉睡中的秀颜,里?面的火光已然不见,幽幽闪闪轻荡着款款柔波。那时的自己,爱的绝望,爱的挣扎,爱的自虐,除了寂寞,什么也没有,唯有在寂寞中,一遍遍的回?味某些偶然,让那些偶然,冲淡暗恋的痛苦,每当那时,空气中总会弥漫着淡淡的幸福,也在那时,严于律己的他,学会了抽烟,不是为了吞吐掉孤独,而是袅袅烟雾,像极了那抹婀娜的身影。
修长的蛾眉轻轻蹙起,搁在胸前的手指又动了一下。振兴轻缓地从被中拿出缠着纱布的纤手,放在唇边缓缓地吹拂,嘴角慢慢上弯,拉出一个淡淡暗色弧形。这还是韵洋发明的所谓心理疗法?,说他吹吹,可以吹去伤口长肉时的瘙痒。
吹着吹着,弧形随着变直,振兴想到了比这白纱还要惨白的那晚,接到杨家关于韵洋遇伏失踪的通报后,他跑遍了皑皑西山,几近崩溃,当?在杨家看到头上手上缠着绷带的韵洋,悔和痛,就像山沟里?的积雪,将他掩埋,痛悔以前为了让她注意到自己,给她招来祸根。
振兴的嘴唇恋恋地触出白纱里?露出的指尖,还好,他有一个独一无二?的韵洋,振兴侧脸贴上手背,脸颊柔柔厮磨着白纱。为了韵洋安心养伤,也为抚平自己的不安,振兴把办公地设在外面的客厅,没事便与她厮守一块,一守便守了七天。头次,两人同处一室,朝夕相伴,一连七天。
相守,对于振兴,曾是遥远不可企及的绮梦。牵肠挂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之后,曾彻悟并庆幸,虽与韵洋擦肩,但?没错过,还在一个屋檐下,还能看到她明媚的笑颜,听到她脆脆喊声二弟……振兴的眼眸变得幽深,那时,远远看着她,也是一种幸福,幽深的眸中回?闪的是沐浴在梨花飞雨里纤婉出尘的韵洋,为了能不受干扰地远远看着她,自己与她身边的女子扯上了一段姻缘,为了理直气壮面对她的责难,又为自己编下一段钝化她思维的情伤,振兴闭闭眼,将手移至唇边长长吹出一口气,似在吹掉那段时而孤独,时而期盼,时而温馨,时而痛楚,磨人又磨心的岁月。
岁月更迭,人和事,也在更迭中演变,两人,终是走到了一块。新婚之夜,振兴看了韵洋一夜,就着熹微的烛光看着她,听着细微均与的呼吸,静静消化突如其来的相守,梦里盼了无数回的相守,直到黎明,密密的眼睫轻抖的一瞬后。吹气的嘴角复又渐弯,他的装睡,让他见到了一个不同常日的她,浪漫柔款,就在这时,好似振兴脑海里回?味的画面,柔软的身体依偎过来,柔唇含混不清地嘟哝了一句,面容带着满足。振兴嘴角的弧度,扩展到眼角,他知道,韵洋说的是什么,幸福。可她的幸福,有时对他,却是非人的折磨。
振兴忍住体内复燃的喧嚣,吻吻指尖,吻的怜惜,失而复得的韵洋,自是要更加珍惜。虽然,振兴总渴望在她的身体里?尽情燃烧自己,可她的身体连番受损,即使康复,也承受不了他过多的需求,故而,常常欢愉过后,振兴会强迫意犹未尽的自己,离开韵洋,寄情于工作?之中。能够相守,已是莫大的幸福,振兴将纤手放入被中,直直身体,坐起来重拾书本。
振兴的动作虽轻,还是扰醒了似醒非醒犹陷美梦里的韵洋,她摸摸下颌,捏了捏,还没变成梦里的猪头,伸伸懒腰,顺手在振兴的胸前摆了摆,懒洋洋地感慨道:“幸福,便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当?只快乐的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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