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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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睁开眼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迎面而来的是咸腥的海风，炽热的太阳烤在背上。你当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毕竟冲过来的是一辆那么大的卡车，电闪雷鸣，遮天蔽日的黑雾。车子失控了，在路上打转，你只记得周围的乘客在尖叫，然后是惊天动地的撞击，和撕裂身体的剧痛。

当你呸出嘴里苦涩的海水时，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可能车祸才是在做梦。你试图回忆过去，但回忆不起来。你记得自己从天上往下掉。你疼晕了，可能摔出车子的时候肚子被座位撞到，你好像撞入一片血肉，再穿透出来，然后你在空中滚的时候，感觉把胃吐了出来。

你落下去，落入云中，又从云中坠下。你在风暴中穿梭，随着暴雨浮沉。雨点打在身上，痛得一个个坑。……在你以为自己要在水里淹死时，你昏迷了。

但你在一望无际的海上撑起身来，一片风平浪静，四周无人，你浑身湿透，头发打结，身上还有干结的盐晶，而你身下是一块毛糙的木板。

……你还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无论是出车祸还是撞到怪物身上，或者现在这样漂在海上，都像做梦。你的衣服撕烂了，太阳烤在身上，热辣辣的。你嘴都干裂了，脸上的皮肤也刺痛。你呸了几口水，你想喝水，喉咙要冒烟。你觉得很虚弱，但你的本能知道，身下这片一望无际的水不能喝。

你觉得肚子疼，而且很饿，头发仿佛要被太阳烤焦了，可能要生病了。但当务之急，你迫切需要找到陆地，在大海上，你因为孤立无援，无法脚踏实地而感到恐惧。你茫然举目四望。

这时一片水流柔和地卷来，带着你的木板打了个转儿。你惊喜地发现天不绝你，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片明亮的颜色。你将手插入水里，开始划水。但在同时，你感到水中划过一道冰凉的痕迹。

你疑惑地向下看，在你身边不远处，载浮载沉的水波中浮出一颗半碎的珠子。你本能地知道那一半是颗珠子。珠子非常美丽，有点金色，在阳光下闪着莹莹的光。你愣住了，珠子之下，隔着水波，你好像在深处对上一双眼睛。

让你知道不是错觉的原因是随即那双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在荡漾过去的波纹中，两边的眼睑，横着向中间眨。

你被吓到了，尖叫一声，连翻带滚向后，但你忘了是在海上，你失去平衡，木板翻了，你整个人滚到水里。你尖叫着呛水，也不知道发挥了怎样的潜能，又连滚带爬地攀上木板。

荡漾的水向上翻开，一只手安静地伸出来，皮肤白皙，带着微蓝的反光，指甲很尖利，手指极长，像蜘蛛的腿。但很好看。明明很纤细修长，但那种一看就是猛兽的手。

手轻轻地合拢手指，把珠子捞走，又沉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好像这只手和眼睛的主人过来，只是为了捞他丢的珠子。可能你也吓到了他什么的，你不知道。你在木板上惊魂未定地瞪着海面，不可能有人类，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水的，那一定不是人。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下，潜藏的东西光脑补都能把你吓死。

水波又一次卷起来，将你的木板向身后漂去。你僵持了一会儿，不知道那个非人走了没有。你总觉得它还没离开，那双眼睛始终在你面前闪动。但你很快就没体力害怕了，你回头看了一眼地平线，水波锲而不舍地推着，将你往那边推。

水波好像也推得很小心，在你伸手下去划水的时候，你本能地感觉到，那双眼睛确实没走。它在跟着你，在看着你，或许，也在推着你。但你肚子很痛，身体也很痛，实在没力气一直提防它。你觉得你们俩好像都在小心翼翼地井水不犯河水。你觉得有一道水流围着你大约七八米左右的方圆转了一圈，水波卷得大一些了。

你将手收回来，坐在木板上，被太阳晒着，木板自动往岸边漂。

你在太阳西垂时漂到了小岛上，应该是个岛，因为大陆是看不到边的。海水不知何时变得澄澈起来，风里带着陆地的味道。你支起身体，振奋地穿过一片蔚蓝的礁石区，垂在水里的指尖仿佛都温暖起来，缤纷的珊瑚在水中发出燃烧般热烈的色彩，小鱼在珊瑚间穿梭。

你不敢妄动，你觉得那个东西还是没有走。所以当你搁浅在礁石上时，你立刻逃命上了岸。

礁石之上不远就是沙滩，沙滩之上是被一道碎石滩隔开的，蒙着阳光，仿佛如火一般燃烧的树林。再往里就视线所阻，看不见了。你躺在这个礁石与沙子之间，呼呼喘气。斜下方是一个半露天的洞穴，石顶向上张扬着，伫立在礁石群上。——那看得出来很潮湿。不过，洞穴附近被礁石圈出了大小不一的水潭，水花微扬，和外面涌动的海水比起来很静谧。你觉得这里应该是淡水了，不是的话也没办法，你实在很口渴了。你休息够了，走下去，蹲在水边喝了两口，然后你视线余光发现卡在石头里的木板上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

你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你的鞋子都泡涨了，可能都泡烂了，你的脚也是泡得浮肿，走不动路。你发现木板上是一条剖开一半，还在微微跳动的鱼。它鲜红带白纹的鱼肉，一看就十分肥美的肉质，锋利的骨刺嵌在鱼肉中，白得很美味。

虽然对海产品基本一无所知，但这个肉你还是认得的。

你愣住了，没想到会有食物。但是……太阳快下山了。视线里已经是热烈的橙红色了，海风吹过来时，已经带着一点冷意。你犹豫了一下，把鱼抓起来，虽然很干净，还是就近在水里漂了漂。鱼肉陷进手指中，仿若膏腴。你吞了口口水。你洗了洗手，把沙子搓掉，坐在地上，开始吃鱼。没有火，又很饿，只能生吃了。三文鱼本来就可以生吃。没有刀，只能笨拙地用手指把肉撕下来，送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