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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惟打开奉钰的手,整了整自己被抓皱的衣服:“你问我为何不是你?”“明明我和他都出生卑贱,都在宫里被人欺负,为什么只有他这么好运?先是奉翊,奉翊死了,又是你。”奉钰恨道,“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人向我伸出手?”

“理由很简单,他喂过我一颗糖,替我包扎过伤口。”靳惟反问道,“四皇子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做了什么?”

“我也不想当坏人,”奉钰大声辩驳道,“可我若没做你眼中的坏人、坏事,我可能早就是这皇宫里的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了!”

“我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有错吗?”

靳惟皱眉道:“想活下去没错,错的是你不该踩着别人的命。你为虎作伥,帮着奉湛他们害死了多少人,你记得清吗?”

“往小了说,父母可以为了活着易子而食;往大了说,国与国之间,为了生存,哪个不是踩着对方的人命活下去的?”奉钰不服道,“南燕可以为了食盐铁矿去吞并其他小国,那胡奴为了口粮来犯,又有什么错?”

“第一,易子而食,你可以说这是无奈,但它从来不是正确的。”靳惟叹了口气,“第二,国与国之间,有立场敌我之分,本就没有一视同仁的平等。这世间也不是非黑即白,非好即坏,更多的是难以回答的问题。”

“所以,更多时候我们会选择用自己的感受来判断,来决定。”靳惟站起身道,“我从来不是圣人,若我遇见的,是未曾变成伥鬼的你,也许一切会不一样。”

“甚至不需要你给我一颗糖,我也愿意拉你一把。”

“哈哈哈——”奉钰瘫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笑却比黄连还要苦,“我这一辈子算什么?”

“既然她是个卑贱的女人,为什么不让我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为什么要将我丢在这种我不配的地方!为什么我遇不到,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

靳惟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奉钰撕心裂肺的笑声,喉中竟也跟着苦了起来。

原来厌恶和怜悯也并非不可共存。

奉钰的笑声渐渐微弱,他望着少年,第一次正正经经地称呼道:“先生。”

靳惟愣了一下。

“我就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吗?”

靳惟无法用什么词语准确形容此时此刻奉钰的表情,只觉得仿佛一股悲凉扑面而来的难受。

他没有避开奉钰的目光,沉吟片刻回答道:“你很认真,上进,还不服输,假以时日,本该有一番成就。”

如果你没有生在帝王家,如果你没有吸食神仙散。

“我记得,先生夸过我,说我那一箭射得漂亮。”奉钰忽然露出了一个格外纯粹的笑,“你肯定不知道,为了那一箭,我偷偷练习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我听到那句哪怕带了几分调侃的夸奖,有多高兴。”

“因为很久没有人夸过我了。”

靳惟望着他,不知该如何接话。

“靳惟,”奉钰又换了个称呼,那抹笑容也如昙花一现般,没了踪迹,“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嗯?”

“奉朝章去祭祖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奉钰坐直了身体,“一个用兵如神、功夫了得的高手。据说他轻装外出时碰到了百十号山匪,那人指挥着仅有七八人的护卫,将山匪一举歼灭。”

靳惟身体一怔:“什么?”

“他会借着封后之事,在三月开恩科,届时,那人必定蟾宫折桂,平步青云。”奉钰道,“你们早做打算吧。”

“为什么要告诉我?”靳惟不解。

奉钰转头面对着墙壁:“就当,这是奉钰和你第一次相见。”

“是奉钰,不是四皇子。”

“多谢。”靳惟真心实意道。

奉钰轻笑了一声:“你走吧。”

靳惟迟疑了片刻,转身准备离开了牢房。

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奉钰突然又开口了:“你那里的稻草人不是我放的,小顺子也不是我杀的。”

“嗯,我信你。”少年最后看了一眼屋内,与记忆中嚣张跋扈完全不同的孱弱的身影,慢慢关上了房门。

靳惟不知道那个衙役是怎么回复奉朝章的,总之燕帝没有来找他,奉黎也取消了禁闭。

好似完全不晓得他与奉钰的对话。

隔天,他便听到奉钰在牢中自杀的消息。听说是将腰带系在铁窗上,生生自己绞死了自己。

至于奉钰招供了什么、揽下了多少罪责,大概只有主审官和燕帝知道了。

深夜,靳惟捧着温热的茶碗,坐在窗口。摩洛伽难得没有催促,耐心陪着少年。

“奉钰告诉了我一件事。”茶水凉了,靳惟轻轻啜了一口。

“嗯?”

他简单将那个不知姓名的高手的事情说了一下:“我可能得离开皇宫,不,离开京城了。”

“奉黎以后,要劳你费心了。”靳惟近乎直白道,“王子殿下,我以性命担保,他若为王,你们所期望的,有关沙兰的一切协议,仍然有效。”

“好。”摩洛伽望着少年,掷地有声地回道:“愿此生,你我都做了最好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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