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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纯懿偏偏不去。腊月里纯懿进宫向皇太后与那拉皇后请安,她?待在翊坤宫里还被那拉皇后好奇地问起,为何她?不同?去江南。
“江南水景绮丽而独与北国风光不同?,福晋何不也去?观览古迹名胜,这实在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更何况忠勇公家几乎一半的人都要去的,到时候处在正月里,他?们都在江南热热闹闹过年节,唯独福晋空守京城宅邸,该有多么孤单呐。”
那拉皇后是出于好意,纯懿都领受。但?她?有自?己的理由。
“妾身?不便去江南,恐惹伤心事,损伤大家伙的兴致。”纯懿微笑着?道?出其中缘由。
她?年幼还是孩童的时候,跟随着?阿玛是去过江南的。江南图景着?实细腻风雅如画,阿玛提笔写了许许多多的辞赋,作了无数张神?形散逸于留白处的画稿。她?那时虽然年幼,可已然记事,那是她?与阿玛共同?相处过日子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一,她?一贯珍视。
然而她?的阿玛去世多年,如今纯懿都已经是当年阿玛的年纪了。这些年她?也有过不少?机会?能够再去江南,但?她?都没有走去过。
对着?傅恒,她?曾经直言过自?己骨子里是胆怯又软弱的人。一旦遇上了那些与她?骨肉至亲相关联的事情,她?便难以咬牙经受风雨摧折。
“我视那段回忆有如金光闪闪的物件,神?圣美好得让人不可冒犯。我自?己都觉得,应该是我在冥冥之中将它美化了许多,同?时隐去了那些粗糙潦倒的细节。我怕自?己不能去江南,我怕我看到那些真?实的模样与场景,就会?破坏掉我对江南的记忆,那些有阿玛参与的部分。”
故而纯懿是不会?随同?南巡。
“皇后娘娘不必担忧,大学士府虽然要过一个?门庭冷清的年节,但?妾身?留在京城,恰好可以照顾孩子们。皇上指名要带福康安同?去江南,然而意晚、意琅却要留在我的身?边过年——我怕南巡的途中傅恒、福灵安、福隆安与和嘉公主他?们各有差使在身?,照顾得不周到。”
她?又自?然地停顿了一拍,面色如常地继续说下去:“还有福长安。这孩子自?出生以来还没有在大学士府邸过一回除夕。往年他?都是与福康安一道?的。今年紫禁城里大半的内监与宫女都抽调去南巡的队伍里了,我担心他?独自?留在紫禁城里过年,要觉得是阿玛与福晋待他?不平。于是便使他?回来一道?过年吧。”
那拉皇后没想到纯懿能这么说:“福晋果然是好修养,好气度。”
“皇后娘娘莫要折煞妾身?。妾身?这几年也算是豁然洞明了。从前有那么多的规矩礼法压着?妾身?,使得我在喘不过气的时候还要苦守那些条条框框。后来我想到了我的兄长,皇后娘娘或许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叶赫那拉·宁琇。”那拉皇后却准确地说出了宁琇的姓名,“本宫对他?有些印象。从前年轻时在紫禁城里领侍卫的差职。后来还听?说他?去南洋了?”
“是。兄长此生所求,无非自?由二字。他?当年是有嗣子的身?份压迫着?他?、拘束着?他?,更有伯母的教养恩情与殷切期望推着?他?的良心受到折磨与谴责。他?不忍心让亲眷失望,所以才违逆本心努力地要汲汲营营。”
“后来伯母故去了,长辈们全都离我们而去。他?反而想开了,要去追逐他?的畅意人生。当时他?还有妻儿,我们姊妹几个?没有哪个?是站在他?那边支持他?的。但?他?却铁了心要走,并且为纳喇氏和玉琳作了安排。连纳喇氏都要由着?他?去折腾,咱们又怎么好再说什么呢?”
“过去的很多年,我没有与宁琇和解过——直到他?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葬身?在草原,再也没有回来,我才开始理解他?。”
这些全然都是纯懿的有感而发。她?在那拉皇后面前变得很能够敞开肺腑。当她?议论的事情无关朝政、无关世家、无关富察氏的时候,她?反而可以无有顾忌、畅所欲言了。
“人的一生其实真?的很短暂,同?时又兼有一种世事遭遇未明的荒谬感。我们当时都劝宁琇,要他?不能辜负福晋纳喇氏的人生,至少?也该等到玉琳自?立,他?才能有资格去说游历四海。可宁琇甚至都没有活到玉琳十岁的那年。我们都以为宁琇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即使他?在四十岁那年出海往南洋去,也还不算太晚——”
纯懿说到这里,隐隐开始泛起泪光。宁琇的早逝是她?人生亲眷中又多增添的一处遗憾。那些被死?亡隔开来的家人,就是纯懿这辈子都走不出的梦魇。
“可是我们哪里知道?,宁琇的人生没有能够走到四十岁。当我站在他?的墓茔前,我看着?墓碑上的拓印,我真?的很庆幸,我很欣慰宁琇最终还是排除万难去了他?魂牵梦萦的南洋——他?的人生不至于留下那桩遗憾,于是我才开始反思?我自?己的态度。”
“人这一生呐,度过今日是不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机遇永远与风险一道?等在升起来的日光后面。所以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就该不遗余力地去完成它——”
纯懿又附加了一句:“娘娘见笑了。妾身?并不是要当着?您的面,大胆鼓吹什么及时行乐之类的想法。妾身?只?是认为,很多事情,还是得由自?己拿主意。别人说的话?,给的建议,那仅仅只?是一条建议而已。”
纯懿以为她?只?是在说自?己的事情,那拉皇后面含慈和的笑容坐在上首望着?她?,不过是出于礼貌和涵养而已。
她?哪里知道?,自?己结合宁琇的事情说出的这么一番话?,竟然能够在那拉皇后的心里埋下一颗等待发芽的种子,而在不远的时日之后,就要酿成一桩巨大的事端。
又或许就如同?纯懿最后说的那样,别人说的话?,只?是建议而已。那拉皇后其实自?己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与意志,她?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不过在她?即将要付诸行动之前,纯懿碰巧与她?不谋而合,又说起了相关的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如果有喜欢西幻文的,可以关注一下我另一个马甲号正在连载的文《白切黑小姐驭夫记》,谢谢支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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