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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懿上前走到美霖的?身?边。

美霖抬起那双红肿的?眼睛看向纯懿。

后者体会到了美霖眼中似乎是解脱般的?情绪。

玉易城处在美霖左后侧两个身?位远的?地方,她同样?感应到了姨母的?靠近,于?是也?把目光挪过来。

“四姐姐,节哀。”纯懿觉得,此刻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话了。

美霖面上没有不妥。当着灵堂里外?那么多弘庆生前的?故交友人,以及爱新觉罗宗室的?亲戚子弟,她还没有神智糊涂到要将自?己置于?受人指点的?境地里去。

但她恰好就处在纯懿的?正前方,后者阴差阳错地替她阻挡住了口型,不使她应答纯懿时所说的?对话内容会被他人所窥探到。

于?是,美霖放心地嚅动嘴唇,用微不可察的?气?音说出了那句她压抑了将近三十年的?感慨:“你看,到最后,也?只有我有资格能代他答谢亲朋。”

弘庆生前的?那些侧福晋、侍妾与所谓的?红颜知己当然越不过美霖去。

即使是两相厌看的?夫妻,到了许多年后,他们都不再处于?这个世界上,那么还有谁会记得他们曾经的?龃龉与冷战呢?

他们最终还是要被视为一个难以分割的?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美霖在为自?己往后的?境遇展开?期望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答谢纯懿。

“纯懿,请替我这个做姨母的?人,向福隆安道声谢谢。”

美霖知道自?己的?儿子永珔对弘庆的?死?讯毫无防备。

弘庆病得最重的?时候,他的?意识都几乎糊涂了,他躺在床上,喃喃地念叨着那翻来覆去的?几句话,无非是惦记着一双儿女,玉易城和永珔。

玉易城的?确是回来了。弘庆却大概对此也?没有什么认知,仍然说着糊涂话。

至于?永珔,他却因在外?任职受历练,而没有赶得及见弘庆的?最后一面。

他赶回来的?时候,只能跪在初初布置起的?灵堂里,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永珔还那样?年轻不经事,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负担起嗣子的?重担。多亏了有他一直敬仰的?表兄福隆安在旁边辅佐他,强力地将他扶持了起来。

美霖知道,福隆安自?己也?耽于?沉重繁杂的?朝廷事务,尤其是军机处的?工作,他刚刚开?始做了没多久,还是个手生的?学徒。又加上傅恒在缅甸病重,仍然要强撑着等待接受缅甸国王的?投降书?与信物?,福隆安与纯懿如今也?面临着很大的?情绪低谷。他们谁都不容易。

玉易城与永珔在弘庆灵前的?表现,证明了孩子们最终还是无法割舍与他们阿玛的?血缘亲情。

当弘庆待美霖不好的?时候,孩子们还能意志坚定地和生养他们的?额娘站在一边。

可是当弘庆病故了,玉易城和永珔又仿佛把他曾经做的?那些混账事都浑忘了。

他们哭得那样?痛彻心扉,仿佛那是一颗慈爱的?灵魂与世长辞。

美霖却冷眼看着。

“死?亡也?不能洗清他的?罪孽。”美霖这样?告诉纯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纯懿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美霖,她一贯能言善辩,此刻却觉得语言是最苍白的?表述形式。她没有任何的?底气?能够让美霖从这种情绪里走出来。她同时也?认为,自?己不知全貌,因此也?没有资格来开?解美霖。

越到年长的?时候,年轻时无比亲密的?姊妹却都各自?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并且已经走出太远的?距离,以至于?彼此之间都形成了难以弥合的?鸿沟。

即使她们在姊妹关系之外?,还额外?结成了儿女亲家,但纯懿依然不了解美霖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反过来,美霖也?不了解纯懿过去的?生活。

纯懿的?确只能说出那一句苍白空洞的?节哀。

乾隆三十五年二?月,傅恒班师回京。

他没有能够如同过去许多次带兵出征得胜归来时那样?,驾驭着战马,披坚执锐地带领浩浩荡荡的?军队开?拔入城,接受民众的?欢呼与景仰。

一等忠勇公?是躺在马车里被送回宅邸的?。

纯懿身?穿诰命夫人的?礼服,按照规制佩戴所有的?发钗簪珠饰器,于?正屋庭堂前下跪俯首恭迎傅恒归来。

她双手交叠摆在额前,整个人俯身?拜下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抽搐着作痛。

她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随着傅恒在受苦痛折磨。

当她被前来宣读皇帝隆恩旨意的?内监虚虚扶起来的?时候,她又恢复成冷峻的?模样?。这是她一贯在紫禁城中给外?人留下的?印象。一等忠勇公?的?嫡福晋,就与她的?丈夫一模一样?,都是强人性格,从不在人前展示出弱势与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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