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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若再拖延下去,万一这期间边疆生变,或是被谢家知道人为做出来些变乱,再在朝堂上向萧煜发难,就算咬不死他,也足以使他元气大伤。也正是因为此,不光朝臣不同意萧煜的想法,连他自己的心腹幕僚也严加反对。也就是说,只有他自己坚持大周疆土不可分割,旁人一概反对。
韦春则叹道:“多少年了,大家不都这样过日子吗?偏淮王殿下一出山就要变天,他可真是如长辈们说得那般,自小被先帝惯坏了,任性得很。”
音晚耐着性子听完,装作为难地忖度了一番,道:“韦大人所言不错,我心中有了计量,此事不能这般放着,得尽快解决。”
韦春则当即殷切道:“王妃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遣人来说,我无不可为。”
音晚敷衍着他,好容易将他送走,立即回了寝殿。
她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正唉声叹气之际,蓦然想起了早晨在熏华殿外遇见乌术里的场景,随口问了句:“那熏华殿关得严实,不许人进,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
荣姑姑回说:“王妃年轻,怕是不知这一段往事。熏华殿是先帝宠妃苏惠妃住过的地方,那惠妃就是被烧死在熏华殿的,后来殿中总是闹鬼,先帝为安其灵,命人放了一座南海玉佛在里头。更是将殿门封死,不许人再进。”
南海玉佛。
音晚依稀觉得这名字很耳熟,好像是父亲给她讲过那些异族传说里出现过的。她蒙着被子躺在榻上想了许久,终于被她想出来。
她暗中指使宫女去探听乌术里的来历。
这几日议政殿那边总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却越发神秘,轻易不会透出什么消息。
也幸亏是在骊山,幸亏父亲去了渭南,不然,谢家早该知道这些事了。
音晚猛地反应过来,又或者并不是巧合,而是萧煜有意为之。
他将谢家最有机谋的父亲支走,又选了骊山行宫做为议和地点,分明是布下了一个局,不求谢家不知,只求谢家知道得越晚越好。
她感叹萧煜此人城府幽深之际,去打听乌术里来历的宫女给她回信了。
果真如她所想。
那她就可以去见萧煜了。
她走进议政殿时,其实殿中已经安静下来了,但那日见过的魁梧大汉像是实在憋不住,想向萧煜说些什么,被他身边的文秀书生用胳臂肘拐了一下,又咽了回去,十分不情愿地向音晚揖礼。
那眼神如含着针芒,恨不得将音晚戳成筛子。
这也难怪,天下苦谢久矣,更何况,若没猜错,他们便是父亲口中昭徳太子的旧部。
既是昭徳太子的旧部,恨她还不应当吗?
音晚不说话,只静静看向萧煜,萧煜让那两人退下,道:“缺衣裳少吃食了去找荣姑姑,宫女怠慢去找荣姑姑,她会教训的。”
音晚道:“我有办法。”
“什么?”
“我有办法可以拖延几日,等着你派去突厥联络耶勒可汗的人回来再议和。”
萧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本王一直认为,阉人和女人都得离朝政远远的。所以,你应该回去了,去绣花剪花枝,那才是你该做的事。”
音晚咬住下唇,气得当即转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怒道:“我回去?现下除了我,还有谁是站在你这边,理解你,支持你?”
萧煜道:“那我也不需要一个姓谢的女人来支持我。”他虽然平日里将架子端得极高,但一和音晚生气,就会通通都抛开。他大约意识到言语有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本王现在已经不想再去为难你、欺负你了,你好好的,办完这件事我们就回去,彼此相安无事不好吗?”
音晚也竭力让自己冷静:“我也希望淮王殿下清醒一点,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是为了你,我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知道家国大义,我是为了三郡百姓。”
她与萧煜不同,她这十一年在尘世间自由地活着,看遍了世事轮转,王朝兴衰,不由得悲从心来:“你以为现在的大周还是十一年前的大周吗?现在是昏君当道,奸佞横兴,人人忙着争权夺利,忙着搜刮民脂民膏,谁会去在乎千里之外的弹丸疆土?他们都习惯了醉生梦死的安逸生活,认为理所应当如此,谁要是试图去破坏,试图让他们清醒,那就是异类!就是疯子!就是被宠坏了!就是任性妄为!”
“一个人醉那是醉,一群人醉、所有人醉那就不是醉,而是病。”
“你有能耐,你从小就是个天才,可你再有能耐,凭你自己能唤得醒这浊浊尘世的醉客吗?”
“不要做梦了,只要昏君在位,天下大势不改,你就改不了这颓靡的士气。”
萧煜不说话了,他第一回在谢音晚面前词穷。
他完全没想到,这样一番颇有大义与见识的话竟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他也完全没想到,他苦口婆心向幕僚朝臣游说了数日始终不能被理解的东西,却可以被一个女人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这个女人是他的王妃,是他认为早就摸透了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人。
萧煜突然觉得,她与他据理力争,伤悯国事,忧怀天下,一身铮铮傲骨的模样居然十分动人。烛光在侧,竟不如她的容颜鲜亮。
这样的谢音晚,竟让他有些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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