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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觉得有些咽干,就有一盏温热的茶水被适时推至面前。一抬眼,就见慕衍正将细砂壶放回炭火边煨着。
他目光澄明,动作里没有一丝不自然。
反倒是让苏瑶有几分不自在。
她拿帕子擦了擦手,吃饱喝足后,唇角抑不住地上扬,并未吝啬夸赞。
“这酥琼叶很香甜。”
但也不想欠慕衍的人情,苏瑶撑着下巴,很实诚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么?若是我能做到,定会答允你。”
慕衍沉默了一会儿。
苏瑶的视线都落在对面俊美少年的眉宇间,见他思索着,自己心里也开始猜测:他会提些什么?总不能是金银珠玉,若是说读书习字,倒还有可能。
“我见到凤仪宫外有高台,”慕衍终于开口,他的眸子很黑,几乎占据眼睛的三分之二,认真看人时,像是只容得下那一人,脉脉含情且澄澈。
他犹豫询问,“县主可否……带我去看看?”
等了好一会儿的苏瑶:……就这?
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
她不想拖欠太久,从袖中摸出根发带,三两下将青丝束起,便想领着他出门。
“也快到天亮的时辰了,我们去去就回,旁人一定不会被惊动。”
“县主稍候。”
慕衍转身从小门去了苏瑶居处,从熏笼上取了斗篷披到她身上,“秋日晨间天寒,县主还是披上御寒为妙。”
苏瑶避开他想替自己系带的手,自己胡乱一拉好,便领着他,熟练地避开各处守夜的宫人,轻轻松松地出了凤仪宫。
期间遇见个宫人打着哈欠似要惊醒,吓得她连忙拉起慕衍的手腕,就躲进回廊转角里。
好在总是有惊无险。
等终于出了宫门,苏瑶迫不及待地将手一松,拎起裙子在前面引路。
“若不是这时节宫人少,想溜出去可真不容易。好在方才与守门的侍卫交待了一声,若是赶不回来,宫人们也好知道我们去了哪,不至惊慌失措。”
顺利溜出来,她心情甚好,话也多了些。
慕衍提着盏琉璃灯,跟在她身后,回想起方才那人高马大的侍卫看着任性的小县主要出门,欲哭无泪的纠结神情,忍不住扬了扬眉。
手腕上,方才被小女郎拉过的地方有些灼热,他不由自主地用一只手握了握。
说想去高台看看不过是托辞。
他的确曾向往去宫外看看,但此番图得,不过是想让县主对他观感再好些。
可现下这般新奇的体验,倒让他也生出些隐秘的期待感。
望仙台在凤仪宫往南不远,高达二十五丈,直入云霄,可观洛京,还是先帝时修葺完毕,以作登高望远之用。
重阳佳节已过,宫人们早早便将台上装饰之物取下,只零零星星一些人驻守,这会儿台上冷清得吓人。
秋早有霜,石阶上白茫茫一片,熹微晨光里,苏瑶敛裙而上,走得格外小心。
早知如此,便穿木屐来了,她皱了皱眉。
可身后静悄悄的,跟没人似的。
苏瑶眉心一跳,回头看,就见慕衍正在她身后几阶。
见她回头,小少年将灯挑高些,唇角旋出好看的弧度,“我殿后,县主也可走得安心些。”
这人怎么总能猜出她要问什么。
苏瑶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做声。
他想讨好她,就非得全盘照接么,她偏要装不知情。
小女郎抿紧了唇,有些不耐地想,凤仪宫和苏府里侍候她的宫人多了去了,慕衍便是想讨好亲近她,也要往后排。
登高望远,常使人心旷神怡。
等站到台上,拢在半昏暗中的繁华洛京尽收眼底,苏瑶已经将方才那点不痛快尽数抛诸脑后。
“我猜那是齐王叔的府邸!”
她倚到阑干前,指着一处灯火通明处,声音都消散在风里。
因着自幼被苏皇后抚养,长居宫掖,齐王待她甚是亲厚,她便也随着太子阿兄他们,唤他王叔。
见慕衍露出不知情的神态,苏瑶的唇角翘起,“齐王叔最喜欢请许多名士一道宴饮清谈,每每府里都要闹到日上三竿才歇。”
“你瞧,”她指了指其余各处零零散散的灯火,“其余人家哪个有这般热闹的。”
“宫外之人也都起得这般早么?”
慕衍望着从未见过的景色出了神,轻声问道。
“能靠近宫城居住的,都是官宦人家,他们早起,是因着今日是朝会之日。”
苏瑶笑着,指向宫城附近的一个方位,“那边也亮了灯,说不定便是我二房的叔父起了身。他在礼部任侍郎,是个再文雅不过的读书人,就是喜欢掉书袋。”
说起来,她上一次登望仙台,还是上辈子的事,苏瑶也有些新鲜,便是只有慕衍一个听众,话也停不下来。
小女郎的眸中碎光浮动,她指着远处隐隐的高塔影子,又示意慕衍去看高台檐角上垂落的金铃。
“那是慈恩寺的塔,据说供奉着天竺高僧的舍利子,塔身上也缀满了这般样式的金玲,清风一过,数十里的百姓都能听见。”
见慕衍凝神细听,试图从风里分辨出泠泠塔铃声,苏瑶顿了顿,想到方才的酥琼叶,鬼使神差地问道,“若是有机会,你想出宫么?”
出宫去,放弃皇子身份,也远离大昭宫的这些是非。
到那时,她定也不会再针对于他。
可说者有心,听者却无意。
“若是县主回苏府时,愿带上我,”小少年轻叩着玉石阑干,慢慢道,“自然是想的。”
苏瑶侧脸来看,便见他身上,石青的衣袍、发带尽数被风扬起,烈烈作响,颇有几分风流肆意的味道。
整个洛京,尽数倒映在他的眸中。
也是,如慕衍这般姿仪,便是在冷宫长大,也不似民间百姓。
苏瑶静默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何发笑。
索性也不再想,伸出手任由清晨凉风自指缝里溜走,只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也不知过了几时,东方渐白。
洛京也渐渐苏醒,小桥流水,走马行人,熙熙攘攘,俱是隐在清晨的薄雾里,朦胧可见。
两人已是尽了兴致,便打道回府。
可还未到凤仪宫的宫门,苏瑶就看见不远处,一身甲胄、斯文俊秀的少年郎,当即皱起眉,一阵头疼。
居然又被卫岕逮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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