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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涤荡(下)
“这”李子鱼被山下的奇观吓了一跳,两眼呆呆发愣。
他的本意是揪出真正的杨完者,以其为人质威胁山下的苗军,令后者投鼠忌器,不敢马上发起进攻,谁料威胁的效果竟然好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令紫云台下,至少三万多苗军不战而逃。
“都长史,咱们追不追。”副团长张五却是个直肚肠,唯恐敌军都跑光了耽误自己立功,走上前,大声提醒。
“追个屁。”第三军都长史李子鱼瞬间从震惊中回转心神,抡起胳膊,狠狠朝张五的头盔上拍了一巴掌,“追,就知道追,带着五百追五万,你把人追得狗急跳墙,用吐沫就能把你活活淹死,给我带几个弟兄,先把下面那几门火炮炸了去,免得有不甘心的家伙回过神來,再找咱们的麻烦。”
“还有你们,老梁、老周,你们赶紧去集合队伍,扼守住上山的路口,大部队距这儿还远着呢,咱们得确保万无一失。”
“是。”团长梁万石和掌功参军周十斗齐声答应着,转身去召集人手,副团长张五却沒有跟着二人一起离开,而是扭着半个身子看向李子鱼,一脸欲说还休模样。
李子鱼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催促:“有屁就赶紧放,沒屁就去炸炮,别舍不得,鞑子造的破烂玩意儿,用不了几下就炸膛,白送给老子,老子都不敢要。”
“是。”副团长张五赶紧给自家上司敬了个军礼,然后期期艾艾地提醒,“大人,还沒,还沒给徐将军发信号呢,黑灯瞎火地,他未必知道咱们已经得手了。”
“啊。”李子鱼大吃一惊,抬腿又给了张五一脚,大声抱怨,“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來人,放焰火,放焰火,告诉山外头,任务顺利完成。”
“是。”四下里,回答声音分外响亮,接到命令的亲兵们,纷纷从钢丝背心内衬下取出专门用于夜间远距离传递消息的焰火,跑到紫云台最高处点燃了引线。
须臾,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落英缤纷,照得周围群山亮如白昼。
“传令,三零五、三零六旅扎紧口袋,其他各旅,按计划攻击前进。”望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第三军都指挥使徐达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宣布总攻开始。
“遵命。”传令兵迅速跑上最近的山坡,用灯球、焰火和唢呐声,将主将的命令传递了出去。
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的各旅主将,见到信号,立刻按照预先发下的作战计划,迅速朝山中推进,一串串火把被点了起來,一盏盏马灯被挑上了半空,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士卒,或端着遂发枪,或擎着钢刀盾牌,向各自的预定目标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失去了指挥中枢的苗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最外围的山头迅速易手,土司、头人、小锣、麻线们带头逃命,冲上山头的淮安将士尾随追杀,很快就将溃兵推向临近的另外一座山头,然后又是几排火枪,数颗手雷,第二座山头上的苗军也痛快地转身,放弃阵地,加入逃命者队伍。
很少发生僵持,淮安军的攻击速度用摧枯拉朽四个字來形容,也毫不为过,紫云台上忽然消失的喊杀声和腾空而起的火光,已经将杨完者兵败的消息,告诉了周围所有长着眼睛的人,故而上至土司、洞主,下至阿哥、牤子,谁也不想留在原地替一个已经失败的家伙殉葬。
已经渐渐西坠的满月,忽然间变得极为面目可憎,在如此明亮的月光的照耀下,战败者几乎无处遁形,他们只能盲目地追随大队,翻过一座座原本可以用來阻挡淮安军的山头,连滚带爬地冲向最低洼的山谷,然后在火枪声和呐喊声的逼迫下,顺着山谷继续狼奔豚突。
跑着跑着,原本宽阔荒凉的山谷,就变得狭窄而拥挤,从紫云台下溃败出來的苗军,与丢弃了外围阵地的逃命者不期而遇,彼此推搡着,谁也不肯让对方先行。
原本奉命在山间制造混乱,干扰各级土司指挥的淮安斥候们,则纷纷从半山坡的石块后,树林里冒出了头,端起燧发枪,居高临下地射杀猎物,凡是有战马代步,或者衣着华丽者,都成了他们的重点关照对象,一个接一个被子弹击中,惨叫着跌入人群,然后被成千上万双逃命的大脚踩过,瞬间变成一滩滩肉饼。
沒有任何苗军将士,将目光转向两侧山坡,不知不觉间,逃命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技能,哪怕淮安军斥候就跟他们隔着不到十步远距离,哪怕他们只要转过身來进行一次反冲锋,就能将那些淮安军斥候杀散,让其他所有逃命者都彻底摆脱威胁,他们却绝对不肯做一次尝试,只愿将手中钢刀砍向挡在自己前面的袍泽,然后踩着对方的尸体继续撒腿儿狂奔。
这种无组织的溃退,沒有丝毫效率可言,很快,淮安军的三零一、三零三旅,就从后面追了上來,缺少了一部分兵力的三零二旅,则在其旅长的灵机一动下,果断迂回到了苗军侧翼的山坡,然后借助地形的优势,毫不费力地将成排的手雷丢入山谷。
“轰。”“轰。”“轰。”“轰。”持续的爆炸声,响成了一条直线,沿着直线两侧,数不清的苗兵被炸得筋断骨折,过于慌乱的心神,令他们根本想不起來躲避,过于密集的队伍,则令每一枚手雷炸开,杀伤效果都成倍的增加。
闻听到近在咫尺的手雷爆炸声,正在埋头逃命的苗军彻底崩溃了,互相推搡,互相践踏,互相砍杀,只为能比同伙多跑出三五步距离,沒人再管谁是自己的同寨兄弟,谁是隔着山的仇家,也沒人再认哪个是阿哥,哪个是麻线和小锣,所有秩序和等级,亲情或者族规,这一刻都被彻底地打了个粉碎,只要能跑得更快,麻线不怕砍翻寨主,牤子不怕剁掉土司,溃兵与溃兵之间自相残杀,效率比淮安军的子弹和手雷还高出十倍,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功夫,山谷里就躺满了两眼圆睁的尸体,血流漂杵。
“投降,小人当兵不到三个月,沒杀过人,愿意出钱自赎,。”眼看着逃在自己前面的同伙或者被其他同伙杀死,或者死于淮安军的手雷,几名掉了队的溃兵,忽然果断丢下兵器,转身跪倒。
淮安军不会乱杀俘虏,这是全天下人尽皆知的事实,即便远在江南的苗军将士,对此也是深信不疑,所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们宁愿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对方,哪怕最终沒有逃过传说中那个罗阎王的审判,至少,能死得明白些,不至于像其他袍泽那样背后挨刀,稀里糊涂地上路。
“投降,小人是被土司逼着当兵的,小人,小人愿意出钱自赎。”
“投降,小人把兵器扔了,请淮安老爷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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