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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签过了契书,馆主亲自送温窈出门。

至廊下时正巧又有主顾上门,那马车镶金玉瞧着便是显贵,她驻足看了眼,那边儿停稳后下来个年轻公子哥儿,手上一把玉骨扇,摇得自认风流倜傥。

可唯独脚下才?踏在地面上,目光触及馆主身侧的温窈,径直便挪不开了。

温窈今日出门稍做了些打扮,一袭湖蓝色妆花薄纱裙,上头搭件银白的暗纹褙子?,头发绾成温柔似水的流云髻,簪几支珍珠钗环点缀,秀眉水眸,肤如凝脂,实在堪称一道绝佳风景。

那公子哥儿一双眼睛里放肆打量地神色,龌龊得教?人浑身难受。

放眼全盛京的权贵公子哥儿,理?应没有温窈不认得了,这位倒是面生又教?人生厌。

她即刻蹙眉撇开眼,扶着云嬷嬷的手登上马车,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了,阻绝了外头丝毫不加遮掩的窥探。

马车起步前,温窈听见馆主隔着车帘,笑意盎然地唤那公子哥儿为“程小爷”,她这才?想起来,那怕就是阳华郡主的弟弟了。

果真是一朝鸡犬升天,姐弟俩一个跋扈一个浪荡,德行属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教人讨厌!

这日跟那位程小爷见过一面,温窈转头就给抛到了脑后,回去后还抽空见?了郑若安一面,却不成想人家并未将她抛诸脑后。

隔了几日,她上街去挑个长命锁,在店子?里碰见个从前相识的钱夫人。

钱夫人与好友正从楼上的雅室中下来,对方见到她,原本还含笑要来跟她打招呼,谁料叫旁边的好友挽着胳膊拉了一把。

那位夫人侧着身子以手掩唇,半避不避地低声道:“你没听说啊,这人可不吉利,人家都恨不能绕着她走呢,你还上赶着过去,小心教?她带累了你!”

“这……”钱夫人听罢欲言又止,眸光朝温窈望了两眼。

“咱们快走吧,别教她沾上!”两人说着话便相携下了楼梯,钱夫人到底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温窈略了过去,任由身侧的夫人拉着走了。

路过时仿佛她是洪水猛兽,都得绕开两步走。

月牙儿跟在温窈身边听得一清二楚,面上气?得通红,拉一拉温窈的衣袖,“主子别听她们的,她们整日就会嚼舌根!”

温窈也?知道那些人惯会嚼舌根,她这些年听过的非议也从来不曾少过,从最初的困扰思虑,到如今一笑置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关键是现下是她都不明白,若那些人说得是指她从相府出离之事,都将近两个月了,不至于现在才提起来。

那她们这会儿又是在嚼些什?么东西?

温窈买长命锁是为了给观灵的女儿,观灵出嫁两年了,三个月前生?了个玲珑可爱的姑娘,如今休养好了,也?知道她在温家自立了门户,便教夫君送来一封拜帖。

她这里算观灵半个娘家,观灵回门那天带着团团,那姑娘养得白白胖胖,挥舞着手臂时,袖子?里便露出一截雪白的藕段儿。

温窈看着眼前这小孩儿,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想起先前贺兰毓雕刻的那个娃娃,那个小女娃比眼前三个月的团团大些,他应该就按照印象里她幼时的样子刻的。

她小时候爱扎揪揪穿裙子?,揪揪上还要让祖母拿红绸带系个漂亮的花样儿,多少年的事了,他不一定真就记得那么清楚,却全复刻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在作怪。

雕刻的男孩儿倒不像他自己,具体像什么……温窈后来拿着看了好久,灵光一现,眼前忽地浮现出年节时那年画上捧着元宝的送财娃娃。

可她怎么记得,贺兰毓从前明明嫌弃地说过那画儿丑死了的……

回到盛京那天,月牙儿问她想将娃娃摆放在哪里?

温窈那时没言语,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将娃娃放进了柜子?里,关上门,想要眼不见?心为静。

可晚上她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漂亮的小男孩搂着她的胳膊撒娇叫娘亲,说要她抱。

她也不知为什?么,那会儿就觉得那真是她的孩子,给孩子喂饭、穿衣,玩儿累了脏了便给他擦洗,短短的一晚梦境,却好像是过了数年。

梦醒时她抱着枕头哭了很久,哭得枕心都浸湿了,之后便将娃娃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摆在书桌上,寻常伏案时,一抬眼便能看见?。

“主子喜欢就抱抱她吧,您瞧,她跟您亲呢。”

观灵热忱一片,抱着孩子递给她,温窈回过神笑了笑,却说不了,“近来伤了手不方便,回头再把她弄疼了哭起来,便不好了。”

两人在软榻上相对落座,温窈这会子?想起来问她,外头那些“不吉利”之类的流言都从何而?来?

“主子何必将那些放在心上,尽是些胡说八道!”观灵言语颇气?愤,前后始末说过一通,才?道是跟那程小爷有关。

先前武馆门外惊鸿一面,那位程小爷回头曾托了人打听她,谁料听闻她姓“温”后,程小爷原本对佳人的青睐有加顿时荡然无存。

“原来是那个克夫的寡妇,他娘的真晦气,还是个教?人玩儿剩下的,小爷我也?是流年不利,出门一趟就碰上这么个玩意儿。”

话是当众说出来的,难听得很,也?刻薄至极,这厢起了头,“温氏克夫”之言隔日便如风过境似得人传人张扬开了。

温窈近来整日忙于温家内外事务,没空去参加夫人们的小宴,也?就未曾听过。

谁成想恐怕是应了那句俗话说的恶人有恶报,程小爷出言不逊后没过两日,打马街前过,那马突然受惊将人摔了下来,腿断了不说,还把自己摔成了个歪脖子?,据说现在嘴都合不上,见?天儿地流口水,风流倜傥不再,倒像极了一个傻子。

这一遭实在巧合过重,以至原先觉得她晦气那一批人,都不敢再明说了,成了见?面便绕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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