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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臻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名为失望的情绪,她斜倚在栏杆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方才那男子站立过的地方,他怎么能就那么走了呢?
正当她全身没个样子地趴在那里,下巴搁在栏杆上时,远处太液池畔的假石阴影处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他仰首远眺,穿越了夜晚数里长的月辉与白雾,与苏容臻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苏容臻就像是被拿捏住了最柔软处的小兽一般,“腾”地一下站直了身子,脊背莫名地绷直,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明明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她看不清他的容貌,也看不清他的情绪,但她却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瞬间被看透了。
他们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旁的动作,天地却好像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夜间浓白的雾气从地面,湖面上升腾而起,飘到半空中与月色相互浸染,化为一体。
在这明净皎洁的夜,万物都沦为了配角,不敢出声惊扰了有情人。
微凉清新的风从远处席卷而来,仿佛带来了湖畔那人的气息,苏容臻的发丝被吹得飞起,衣袖灌入冷风,烈烈鼓起,却只觉得畅快愉悦。
她呼吸着风中的气息,肺腑都被濯洗过一般,清旷怡人。
即使什么也说不了,做不了,但她仍是希望这美好的时刻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惜氛围被一个物体掉落的声音打破了。
苏容臻一惊,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塔下看去。
发现了一个人影自灌木中闪过。
等?到她下了塔,那人已经跑得没影没踪了。
苏容臻有些懊悔,这次她专门趁着所有人都睡熟了才出来,却没想到还是让人给发现了。
也不知那人是谁,回去了会不会揭发她。想到此处,苏容臻提起裙摆,匆匆往紫兰殿赶回去。
离开前,她往远处的某个方向望了一眼,明知道这里看不到什么,却还是有些不舍。
也不知道今日别后,何时才能再见?,到时又是何种境况。
苏容臻快步跑回了紫兰殿,到了殿门时,已是气喘吁吁。她略微在殿前的廊柱上撑了一息,便刻意放轻了呼吸,压低脚步声往里走去。
紫兰殿还是安静如昔。只有大家清浅的呼吸声,和?偶尔翻动的声音。
苏容臻慢慢地拉开被子,躺了进去。从头到尾,都顺利非常,无人发现。
莫非方才那人影不是紫兰殿中的秀女?苏容臻心有疑虑。
她的思绪渐渐地飘远,又?飘到了方才在塔上的情景。
她慌忙离去,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反应。
夜里独自出现在禁宫深处的男人,再加上那通身的气度,苏容臻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皇帝。
只是,他有没有认出她来呢,还是,只是漫不经心随性而起的一望。
苏容臻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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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臻昨晚很晚才睡着,第二日一早却被秀女们的说话声扰醒了。
众人都是初入宫闱,此时看什么都是新鲜得很,又?都年岁不大,多是少女怀春,昨晚沉闷下去的心思今天又活泛起来。
话题说来说去终究是绕不过皇帝。
关于皇帝,秀女们养在深闺,又?有不少不是京城人氏,实际上知道得并不多。
便只是七嘴八舌半带着幻想一般地说着些话。
“听说当今陛下,年轻俊美,龙章凤姿,身份又?是顶顶的尊贵,真是我的梦中郎君。”一个粉裙秀女含羞说道。
一个出自京城的秀女泼了一盆冷水:“你就像个痴女一样,也不知陛下是个什么性子的,就敢往上凑。也不怕自己尸骨无存还连累家族。”
粉裙秀女不服:“这你就说得不对了,陛下在我们那里是人人称道的明君,宽悯百姓,轻徭薄赋,知人善用,法度张弛无一不合。怎么你说得陛下好似一个暴君一样。”
“呵,我好话说到这里,你且等?着吧,”京城秀女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如今宗室凋零,皇宫冷清,是因为陛下不纳嫔妃,没有子嗣?”
后面的话她没有接着说完,有些话,说出了口便是祸端。
粉裙秀女仍是不服,扭头看向周围的人,刚巧看到苏容臻,就拉了她过来为自己说道。
“你是京城人氏吧?”她问苏容臻。
苏容臻嗯了一声。
“那你来说说,陛下是个怎样的人?”粉裙秀女问。
“陛下呀,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苏容臻歪头想了想说道。
“具体一点呢。”她又问。
“是一个很温柔,又?温暖的人。”苏容臻浅浅笑了起来,说这句话时,眸中都带上了暖光。
“你看吧,”粉裙秀女得了苏容臻的话,得意地对京城秀女挑眉道:“她也说,陛下不是你口中的那个性子。”
京城秀女摇了摇头,转头对苏容臻说:“我瞧你也是个机灵的,容色也是拔尖的那一块,万不可如她那般,将?心思都放在了情爱上,迷失了头脑。”
“以你的条件,秀女中若有人被陛下看中,其中必定有你。初封至少就得是个宝林,再往上是才人也未尝不可。后续得了陛下宠爱,熬些资历,大可以到九嫔之位。至于四妃,多是要看家族势力和?个人造化了。”京城秀女倒是难得地剖心交谈。
“只是就算到了如何高位,也万万不可失心大意。君心似海,不可轻测。”
苏容臻看得出来,这个京城秀女说的是真心话。但是她实在无法代入进去。
就好似,有人要和?守身如玉的帝王的白月光说你要如何斗争,如何争宠一样。
明明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又?何来要争一说。
之前的粉裙秀女在一旁听着,这时候凑上来插了一句:“你怎么只说到四妃,皇后呢?”
京城秀女撇了她一眼:“皇后是帝王妻,不同于别的妃妾,是随随便便就能决定的吗?本朝以来,有哪次天子娶妻,是从秀女中选取直接大婚的?”
“皇后之子是皇帝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大邺最正统的继承人。涉及到储位,陛下会随随便便地立后?至少也会考量多方势力,朝廷外藩因素,人选的淑贤仪德等等?。”
“旁的妃嫔,纳了也就纳了,于帝王来说,再高的分?位,不过是个玩物罢了,生死富贵都攥在人家手里,还敢妄想皇后之位?”京城秀女轻嘲道。
她自幼长在天子脚下的皇城里,族中长辈多会教?导她一些这些东西,也好她出嫁了以后可以掌管夫家后宅。
苏容臻在旁听着,却越听越不对味来,甚至觉得颇有些别扭。
皇帝是那种会考虑什么家族势力,朝堂争斗,含泪卖.身的人吗?他是帝王,又?不是娼.妓。
他之前对柔嘉颇多宠爱,又?有哪次因朝堂的阻力而冷落了她?
至于所谓的皇帝把女人当作玩物,就更是荒唐了。皇帝才不会养一群女人在后宫给自己当玩物,他向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便是不喜,真喜欢了便可以为她摘星捧月,恨不得将?全世界都送给她。
不喜欢的就连放在一边当摆设都嫌碍眼。
皇帝日理万机,哪还有闲心和?别人玩什么你爱我我却不爱你,原来我只是你的替身的套路。
至于皇后之位,苏容臻笑了。
依着她对他的了解,那些人奉若神明的皇后之位在皇帝眼中,可能只是给自己心爱之人的附赠品罢了。
于皇帝,心上人先是他挚爱的妻子,才是大邺的皇后。
无论身份境遇如何变化,他只要认准了一个人,那那人便就是他生死相依的妻,予她皇后之位,不过是因为他恰好当了皇帝而已。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十分?的简单纯粹。
所以以皇后之位来度量皇帝便是非常可笑的了。若要论待遇,连柔嘉都比前朝皇后不知高到哪里去,皇帝择的皇后,又?怎可以从前的旧例作比。
就连储位,苏容臻觉得皇帝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储君是不是他的孩子,甚至有没有皇室血脉他都不曾在意。
这一两天,苏容臻将脑海里各种繁杂的思绪理了理,开始不再纠结于选秀之事。
最开始的芥蒂也慢慢地消除殆尽了。
因为在她理智回笼后,她细细地想了想,以她在过去所有相处的时光中对皇帝的了解加上分?析,他不是那种见?异思迁,滥情之人。
他虽然在外人看起来冷酷无情的很,但对于自己悉心呵护的宝贝,却是百炼钢化作了绕指柔,连处罚外人时都克制着,生怕吓着了自己心尖尖上的人。
他不会在自己珍贵的两个人消失后毫无缘由地大选秀女,选秀,或许只是个幌子。
心里有了这般想法后,苏容臻面对京城秀女的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也不再争辩。
粉裙秀女倒是不甘地反驳起了她:“是是是,你说得都对,那临安公主又?是怎么来的,据悉,临安公主原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孤女,可还不是被陛下宠冠古今。”
“她身后又有何方势力,值得陛下重视地这般?”
京城秀女一时被堵得哑然,甩袖道:“罢了,不与你这愚女说了。”
粉裙秀女这才满意地扬起了微笑,还不忘扯扯苏容臻的袖子:“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很好。”
“是的,非常好。”苏容臻几乎要强行憋着,才能不笑出来。
果然,听到别人当面谈论自己,真是一种奇怪又独特的体验。不过,还真的挺爽的,她们口中冠绝古今的宠爱自己早已亲身享受过,她们心中高高在上求之不得的人,唯独将一颗心全剖给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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