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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訢淡淡一笑:“你说的没错,母后皇太后是咸丰二年二月参加的选秀,四月底进内初封主位,五月初便晋为贵妃,六月拟立皇后,连册嫔册妃的典礼都没来得及操办,那时才十六岁呢!先帝至死都担忧母后皇太后在他身后会受委屈——这样的人你敢小瞧她么?”
奕譞心道:还有一条是你没想到的——她把肃顺保了下来。
那拉氏好奢逸,对钮祜禄氏大加俭省的主张是不予认同的,但形势比人强,眼下的储秀宫还没有与钟粹宫叫板的资本,她想实现与东太后并肩而立的政治目标,当前依旧要忍字当头:她的当务之急是通过对朝廷大事的明智处理证明自身的能力,进而达到赢取百官信任和支持的最终目的。
事实上,在同治皇帝亲政之前,西太后注定摆脱不了给东太后当副手的命运。
慈安皇太后的方针清晰明了:细务由你料理,国策必须我来制定,日常琐事我不过问,朝廷大节由我主张,我要办的事儿,你同意自然是好,如果有异议,意见可以保留,朝廷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没法子,这就是你的命!在皇帝亲政之前,我才是大清朝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当然了,到目前为止,西太后还没觉得难受,除了具有纲领性特征的“八条诏书”,东太后并没有对朝政进行实际性干预。
同治朝的开年气象很是不错,同治元年五月,号称“天国双柱”之一的太平军主帅、英王陈玉成在寿州中计被擒,间接敲响了为祸江南十余年的太平天国的丧钟。
少于养心殿开口的慈安皇太后在百官恭贺时忽然问道:“议政王,肃顺现在何处?那股子跋扈劲儿可曾减少一些么?”
奕訢耳根一跳,站到殿中躬身向其答对:“回母后皇太后的话,奴才奉懿旨,现将肃顺发落在圆明园执掌清扫巡更事务,素日有衙捕侍卫监管照看,倒不曾有忤逆不敬的话音传到奴才耳中。”
钮祜禄氏点一下头:“景寿呢?”
辅政八臣的仅存硕果、新被起复为蒙古都统、御前大臣的固伦额驸富察景寿慌忙出班:“奴才在。”
钮祜禄氏平声说道:“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你往江南走一趟,替我和皇帝招降陈玉成,能就地成事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要把他全须全尾拿进京来。这桩差使办不好,你就寻到洪秀全军中给他做顾命大臣去吧!”
此言一出,朝议沸腾,赞同的不少、反对的尽有,你争我辩半天不得要领,终于听到上头传来一句四平八稳的定音之声:“这件事不必再议了!”
百官尽皆语塞:倘若是圣母皇太后有了决断,他们如果觉得不妥,大约有谏言更张的可能;母后皇太后全然不同,这尊大佛平常是没几句话说的,一旦开了口,绝对没有收回成命的可能,劝谏的机会捞不着,板上钉钉做好执行者角色也就行了。
景寿打千儿行礼:“奴才领懿旨!”
阖着“伪英王”时运在身,景寿快马加鞭地往南赶,生生于中途延津县将身悬刀下的陈玉成救下命来,负责押解的胜保满脸官司:“陈逆强项性倔,每日喝骂不止,他既妨生,犯得上留其性命么?”
景寿解释道:“是皇太后的旨意,我等难于悖逆!”
胜保哂笑一声:“妇道人家就是心软,依着本帅的主意,犯上的贼子都该凌迟处死。”
景寿又是震怒又是尴尬:这番含沙射影的话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胜保是两宫皇太后处置顾命八臣的主要功勋,身为背负前科(明面上)的桃花源中人,他是不好对此多加计较的。
毕竟是固伦额驸,景寿的亲小舅子又是当下炙手可热的议政王奕訢,胜保讨了嘴上便宜,终究不好得寸进尺,指桑骂槐般地排揎景寿几句,还是把陈玉成完好无损地移交给了钦差大臣。
景寿忍气不小,复命时拐弯抹角把言语冒犯的胜保告了一状。
弹劾胜保的奏折不在少数,因为他在两宫夺权的过程□□绩卓著,那些本章大抵是留中不发的下场,钮祜禄氏眯了眯眼,因向议政大臣说道:“天欲其亡、必纵其狂,即刻拟旨,捕拿胜保入京,打入刑部议罪赐死!”
奕訢不免求情:“胜保实有功,倘若因此议罪,恐有‘鸟尽弓藏’之物议,于朝廷声名亦有妨碍,请皇太后三思!”
“有功酬功、有过议过,胜保有功,朝廷何吝赏赐?”钮祜禄氏“哼”的一声,“家奴尚敢恃功自傲,藐视朝廷,再要宽纵加恩,翌日亲王跋扈失仪,皇帝何以问罪发落?”
奕訢不敢争辩:“皇太后圣明!”
景寿心中暗喜,私下又向钮祜禄氏提起招降陈玉成的难处:“贼心坚固,皇太后虽有爱贤之心,陈逆恐怕不会因此惜福悔过。”钮祜禄氏捏了捏额头:“这话只能对你说,盛唐强汉都是为了镇压内乱赋予地方团练之权,内乱虽然镇压下去,几百年的江山帝统也因此传到了尽头,先帝不得已,教曾国藩李鸿章编练兵丁镇压长毛,还有‘入金陵者封王的旨意’搁着,洪秀全已经算是秋后的蚂蚱,可曾国藩尾大不掉、变成第二个曹操怎么办?曹操可是靠镇压黄巾军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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