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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一路向北,雪也越下越大,由细细的飘雪变成了鹅毛大雪。
到了首都,外面一片银装素裹,万里冰封,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连掉光树叶的树枝都被压弯了腰。这是南方极难见到的景象。
陈福香搓了搓胳膊:“外面很冷吧!”
岑卫东从行李袋里翻出一件新的军大衣,披在她身上,并帮她扣上了扣子:“走吧。”
陈福香侧头看他,眼神很不对劲。
岑卫东挑了挑眉:“怎么啦?”不会还在担心陈阳说的那个吧?这种空穴来风的事也担心。
陈福香气冲冲地说:“你故意的。这地方冬天根本穿不了呢子大衣,你还忽悠我买了两件。”
她还辛辛苦苦带了过来,结果根本派不上用场。这地方要穿呢子大衣出去会被冻成狗。
岑卫东摸了摸鼻子,笑得很无辜:“哎呀,我这不是太久没回来,给忘了吗?失误,失误,这次怪我不好。”
陈福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个崭新的小号军大衣,撇了撇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要不知道,会专门准备这样一件符合她尺码的军大衣?骗子!
陈福香一言不发地拎着自己的行李包,恼怒地出了车厢。
岑卫东赶紧跟上。他知道惹陈福香生气了,不敢再触她的霉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不做声。直到出了站,陈福香茫然地站在车站门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他才上前道:“这边,我爸安排了人过来接我们。”
说着,取走了陈福香手里的行李,然后拉着她说:“别生气了,待会儿他们看了会以为咱们闹别扭了,感情不好!”
“谁跟你感情好了!”陈福香扭头朝他丢了几个眼刀子,语气很凶,不过手却没挣扎了。
显然,她把岑卫东的话听了进去,不愿给他的家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岑卫东挑了挑眉,拉着她走过广场,到了路边,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那儿,像是刚熄火。
紧接着车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小伙子跳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岑卫东和陈福香说:“卫东哥,这位就是嫂子吧,快上车,外面冷。我本来说去出站口接你们的,谁知道这个车子半路抛锚,耽搁了。”
岑卫东拉开车门,将陈福香推了进去,然后将行李放到后面,自己再坐进车里,给两人介绍:“福香,这是我爸的勤务兵江水明,你叫他水明就行了。水明,这是你准嫂子,陈福香。”
江水明立即乐颠颠地喊道:“嫂子好。”
闹了陈福香一个大红脸,她嗔了旁边的岑卫东一眼,秀气地说:“水明同志,你好。”
打过招呼后,岑卫东跟江水明闲话起了家常,说的都是他家里的人,尤其是他爸,还有些工作上的事。
陈福香听了两句没什么兴趣,扭头盯着车窗外看热闹去了。
首都不愧是首都,同样是城市,兰市完全没法跟首都相比拟。首都的街道更宽,更整洁,而且建筑物也要新得多,大多是楼房、平房,瓦房之类的非常少见。
更令陈福香啧啧称奇的是首都人民的抗冻。这么冷的天,街边随处可见扫雪的男女老少,就连十来岁的孩子也不甘落后,甚至有的人还脱了大衣,就穿个毛衣在街边扫雪,干得热火朝天。
她搓了搓手,没下车就感觉好冷。
车子驶进了一个院子,从外到家门口的这段路已经清理了出来。车子刚停下,一个穿着厚厚军大衣,戴着同款帽子的妇女就跑了过来,欣喜地说:“卫东回来了!”
她的目光往后挪了一下,落到陈福香的身上,长了细细皱纹的眼睛含着笑:“这就是福香吧,快进去,外面冷!”
岑卫东很无语:“妈,知道冷,你还在外面拉着人说话,有什么话进屋说不好吗?”
陈福香这才知道,妇女是岑卫东的妈妈,心里忍不住紧张,藏在长长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腼腆地说:“阿姨,你好。”
“你好,福香,咱们快进去,看看,你的小脸都冻红了。”岑母热情地把她拉了进屋。
一进门,她就咋咋呼呼地唤道:“老岑,老岑,别看了,你的报纸都拿反了,看什么看,你瞅瞅,谁来了?”
说着,她先解开了自己的军大衣,又要伸手帮陈福香脱军大衣。
陈福香哪好意思让她帮忙,赶紧脱了军大衣,学着岑母的样子,挂在门口的架子上。
岑父被妻子戳穿了,没面子,不大高兴地放下了报纸,取下了眼镜,放在桌子,抬头看向陈福香。
陈福香顿时紧张起来。
岑卫东的爸爸一看就很严肃,他要是不满意自己怎么办啊?
可能是岑母太热情,陈福香下意识地不大担心她,倒是挺担心岑父不满意自己。
察觉到陈福香的紧张,岑母没好气地瞪了岑父一眼:“你这么严肃干什么?福香又不是你的手底下的兵,你吓到她了,笑一个啊!”
岑父嘴角往两边一牵,两只眼睛也往两边拉。但他平时显然不大爱笑,这骤然一笑,僵硬刻板,还有点吓人。
岑母看了很不满意:“哎呀,你别笑了,你再笑,我怕你把我媳妇儿吓跑了。”
岑父顿时觉得没面子,拉长了脸:“胡说什么呢?卫东呢,怎么磨磨蹭蹭,还不进来?”
算了,跟娇娇软软,看起来傻白甜的儿媳妇是没法沟通了,他还是找自己耐操耐打的儿子去吧。
说曹操,曹操到。
岑卫东和江水明拎着行李进来,听到这话,应了一声:“我在这里呢。妈,福香的房间安排好了吗?我把她的东西送上去。”
“都安排好了,就在你隔壁,我带你们去。”岑母热情地说。
岑卫东拒绝了:“不用,我带福香上去就行了。爸,我们先上去了。”
陈福香也赶紧喊道:“叔叔,我们先去放东西。”
岑父刚坐直的腰杆又稍微弯了一些,脸上摆出尽可能和蔼的笑容:“诶,去吧。”
岑卫东侧目瞅了父亲一眼,他爸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细声细气了?瞥了一眼无知无觉,乖乖跟在他身后的陈福香,岑卫东想笑又忍住了,还是给他爸留两分面子吧。
两人拎着东西上楼。
岑卫东先带陈福香去她的房间。
推开红色的木门,入目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卧室,里面床、梳妆台和衣柜等家具一应俱全,而且颜色一致,显然是配套的。床上整齐地摆放着两床新棉被和新的枕头枕套,明显是刚准备上的。
陈福香有点吃惊。
岑卫东将行李放下,揉了揉她的头,又带着她出了门,到了走廊尽头的厕所和浴室。
“这还没有拆封的两只牙刷是给咱们准备的,还有毛巾,两个颜色,你用红色的,我用蓝色的吧。这里面是浴室,洗澡的……”
岑卫东将楼上的布置简单地给她介绍了一遍,然后揉了揉她的头说:“现在放心了吧,我爸妈都很喜欢你。”
喜不喜欢从细节都看得出来,连牙膏牙刷毛巾香皂拖鞋这种小细节岑母都准备好了,显然是欢迎她的。
陈福香的心稍安,却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一路上都很担心:“谁不放心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岑卫东好笑地看着她,没戳穿她。
陈福香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好在岑母及时解了围。
“福香,卫东,下楼吃饭了。”楼下,岑母叫了一声。
两人赶紧下去。
饭桌上已经摆上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岑父岑母已经坐在上首的位置了,见两个年轻人下来,连忙欢喜地说:“快坐下吃饭,不然一会儿凉了。”
岑卫东和陈福香依言坐下,打了声招呼,大家就开动了。
席间,岑母一个劲儿地招呼陈福香:“尝尝这个水晶肘子,这是我最拿手的,看看你喜不喜欢?”
陈福香咬了一口,肥而不腻,她双眼亮晶晶地点头:“嗯,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再尝尝这个……”一顿饭,岑母都在热情地招呼陈福香。
吃过饭后,岑母问:“你们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累了吧,要不要去睡会儿午觉?”
岑卫东不大困,不过他知道陈福香肯定想睡觉,便说:“好,妈,那我们先上去睡会儿。”
他把陈福香领进卧室,帮她拉上窗帘后说:“你睡吧,我在隔壁,睡醒了来找我。”
陈福香含笑点头,脱掉了大衣,穿着毛衣躺进了被窝里,在岑卫东出门前,她叫住了他,语带羡慕:“卫东哥,你爸妈真好。”
岑卫东回头摸了摸她头:“不用羡慕,很快也是你爸妈了!”
“讨厌,我要睡觉了,你走开。”陈福香害羞,赶紧拉过被子,盖住脑袋,不理他了。
岑卫东笑看了一眼隆起的被子:“别盖被子睡觉,对呼吸不好,我出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陈福香悄悄拉开被子,漆黑的屋子里一片寂静,静得仿佛只有她的呼吸声。
陈福香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一切比她想象的都要顺利得多,卫东哥的爸妈人都很好,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带着笑,进入了梦乡。
***
说要睡觉的岑卫东却并没有回房,而是下了楼。
看到他下来,岑家父母一点都不意外。
岑母还问:“福香睡着了?”
“嗯。”岑卫东应了一声,坐到沙发上。
岑母撇了撇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只知道‘嗯’、‘好’之类的儿子,福香怎么受得了你这臭脾气!”
“那你怎么受得了我爸的脾气?”岑卫东反问。
无故被牵连的岑父不干了:“行了,你去准备晚饭,我跟卫东有事要说。”
岑母不答应:“才刚吃完,你又惦记着晚饭,一天到晚都只知道吃。要吃自个儿做去,你有事要跟卫东说,我也快一年没见到儿子了,也有很多话要跟他讲。”
抢白了岑父,岑母转而问岑卫东:“你身体怎么样了?真的都好了吗?”
虽然儿子后来写信说他都好了,但当母亲的没有亲眼见到,到底是不放心,尤其是去年儿子从战场上回来,她可是请假去照顾了一个月,知道儿子伤得有多重。
岑卫东伸了伸胳膊:“当然都好了,不好部队能重新接纳我吗?”
“就是,瞎操心什么啊,体检不过关,部队怎么可能重新要他。”岑父在旁边马后炮了一句。
岑母白了他一眼,这糟心的老头子,年纪越大越爱跟她抬杠,懒得理他。
岑母拉着岑卫东,关切地问道:“是你去乡下找到那个名医把你治好的吗?咱们得好好感谢他!”
岑卫东眼神闪了闪,不大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谢过了。对了,妈,你和爸还好吧?”
岑母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你的老父老母啊?”
岑卫东无话可说,谁让这个马蜂窝是他自个儿捅的呢!
“行了,行了,逗你的呢,你咋跟你爸一个样子,严肃得很,一点都不好玩,像个老古板一样,小心福香嫌弃你。”岑母拍了一下他的肩说。
岑卫东无语了:“妈,大过年的,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
岑母振振有词:“我就是盼着你好,才特意提醒你的!”
“谢谢啊,不用,福香不会这样。”岑卫东没好气地说。
他回家才多久啊,说好的脉脉温情呢?
岑母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就仗着福香脾气好,使劲儿地作吧,小心她哪天厌烦你了!”
“像你厌烦爸这样吗?”岑卫东随口问了一句。
不料这句捅了马蜂窝,岑父板着脸站了起来:“跟我去书房。”
岑卫东朝岑母耸了耸肩,跟着岑父进了书房。
一关门,岑父紧绷的脸马上松懈下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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