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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庭央点头:“薄胤和青涯,照顾我许多年了。”杜延年说:“沉水含章,饮春龙雀,皆为国士剑。”
薄胤的佩剑是沉水,青涯的剑叫做画影,都在悬剑阁榜上有名。
沈庭央并不作他想,只说:“什么才可称为国士剑?”
杜延年拈了一枚黑子落下:“武者入赦悬剑阁,持危火令。匡扶乱世,大道无阻,河山无极,此谓国士。”
沈庭央放下危火令,侧过头专心琢磨棋局,直言道:“守在我身边,当真大材小用,我心里没什么河山乱世,剖开来看,想必全装着我爹和薄胤他们。”
杜延年摸着白胡子大笑:“这孩子有趣,太子见了定是喜欢。”
沈逐泓也笑:“先皇后和归烟都出身苏家,太子和我儿是有血缘的,性情相投也在情理之中。”
沈庭央笑嘻嘻看向他:“太子哥哥的脾气应该很好。”
“温淡如玉,秉雅如竹,刚柔相济,是君子心性。”沈逐泓评价道。
沈庭央一时想象不出,只说:“这样好的一个人。”
杜延年:“这副好性情,也就出在太子身上,灜西王的狠辣,简直与他不像叔侄,更不像一家人。”
沈庭央想了想:“灜西王多年不露面,做事的,向来是他身边的大将军侯玄演。”
杜延年似笑非笑:“若非你父王坐镇,两边压制着侯玄演和东钦人,边疆早就不是这么平静。”
沈庭央一听便明白了,更觉得父王像神一样,英伟无双,无所不能。
沈逐泓却转开了话题:“待春暖时节,想陪我家小王爷去燕云州走走。”
“苏归烟的家乡么。”杜延年显然也认得沈庭央母妃。
“也带他见些人。”沈逐泓说。
沈庭央听了,心里一紧:“见燕云侯府的人?”
“你母妃与先侯夫人是闺中至交,去瞧瞧是应当的。”
沈庭央想了想:“老侯爷已经不在了,如今的燕云侯……花重,他一直称病,也是不露面。”
沈逐泓思忖一下,没有多说,只道:“别担心。”
杜延年开口道:“燕云侯府嫡系一脉向来做事清白,人品是不错的。燕云侯花重……此人非池中之物。”
“的确。”沈逐泓道。
“父王见过他?”
“他从前来过大良城。”
沈庭央惊讶极了:“我却不知道。”
“当时行程低调,他停留得不久。这回可以见一见了。”沈逐泓说,“燕云侯名声在外,仰慕他的人不少。怎么,你喜欢他?”
沈庭央一时语塞:“我压根没见过他……”
沈逐泓大笑,不再逗他:“好奇仰慕也是正常。”
“那我倒不清楚。”沈庭央一手托腮,放了一枚白棋,“天底下最值得仰慕的,还是父王你啊。”
午后小雨很快就停了,天空放晴,寒气愈重,远方重云似乎酝酿着一场雨雪。
辞别老丞相杜延年,返回城中王府,沈庭央陪父亲在书房处理军务。
沈逐泓一边批军报,一边抽空带沈庭央在舆图上推演布兵阵法。鎏金暖炉抱在怀里,沈庭央握了一下父王的手,不管天多冷,那双手总是温热且有力。
管家进来说了几句话,又道:“青涯大人和薄大人来了。
沈庭央这才离开书房,进东院时,青涯和薄胤刚到。
他们身上的武袍笔挺,现出劲瘦腰线,黒靴勾勒出小腿修长的线条,顶级武者的身材,有种极致的锋利美感。
二人陪伴沈庭央多年,青涯性子跳脱,总逗他,带着他疯玩。薄胤却是温和沉稳,沈庭央一贯倚赖他。
青涯倾身闻了闻沈庭央发梢,眼尾一挑:“小庭央身上怎么有血腥味?”
“父王在草原上杀了游骑,我身上兴许也沾了血腥。”
沈庭央知道他们对血腥和杀气很敏感,可这也太敏感了吧!
他沐浴更衣收拾过,头发还湿着,穿一身白色宽袖袍,走到门外,青涯正和薄胤说话,手里习惯性地把玩一柄蝶刀,二人宛如两尊俊美雕像。
见沈庭央出来,青涯打了个响指,笑吟吟地唤他用晚饭,薄胤随手解下衣氅把他包个严实。
崇宁王府正厅内摆了饭,仆役退下去,沈逐泓过来坐在主位,沈庭央和薄胤、青涯也入座,如同一家人。
天色渐渐暗下去,黄昏一至,王府就早早点起灯笼,门外廊下投来大片暮色,厅内灯光暖融,有时不时的交谈声,以及沈庭央的笑声。
外面拂过东风,裹挟着倒春寒,竟然吹来簌簌落雪。
沈庭央低呼一声,出了厅堂,王府的桃花灼灼正盛,伴着东风落雪大片飞舞,在游廊飞檐间的灯笼光芒中宛如梦境。
青涯倚在门边,束发缎带随风轻扬,隽逸眉目笑盈盈的:“日月灵秀有如潮生,正是调练内力的好时候。”
沈庭央闻言就预料到他要做什么,闪身避开青涯起势一掌,衣袂翻飞间,于飞雪中随他修习内息功法。青涯带他打完一套内家拳脚,又同他说笑,眨眼间手中多了一把蝶刀,修长五指间寒光飞舞。
沈庭央知道他又在逗自己,却不知这回是什么新奇,被他追着满院子飞檐走壁。海东青轻挥翅膀跟在沈庭央头顶,沈逐泓和薄胤就在一旁笑看。
青涯掌心一运,那团刀影如一片柔光掠去。沈庭央轻盈地落在院内,抬头看去,见那刀光飘摇所过,竟凭空开出漫天桃花,乍然潋滟夺人。
“幻术!”沈庭央惊喜道。
青涯笑眼如弯月,在沈庭央肩头打了个响指:“送给你的。”
霎时间,空中幻术花海化为萤光,伴着白雪,萦绕在沈庭央身周。
沈庭央一时看得沉醉,被青涯夺了先机,又被他恶作剧般追得满院子跑,干脆躲到薄胤背后,抓着薄胤和沈逐泓往廊外去:“换人!青涯你快住手!”
青涯闲闲倚在廊下大笑,依言抬起双手,示意不再闹他:“不如小庭央和薄胤一起对阵王爷。”
沈逐泓摸摸儿子的头,并没反对:“来吧,小王爷。”
沈逐泓的昆吾剑,剑气极其霸道,薄胤抽出沉水剑,沈庭央的楚腰弯刀蓄势待发。薄胤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在他身边说:“加上青涯,也未必能夺下昆吾剑。”
沈逐泓一身暗红玄纹长袍,手中昆吾剑划出一片写意弧光,风度翩然。
沈庭央看得眼前一亮,与薄胤对视一瞬,齐齐出手,霎时间游龙啸霜雪,刀光剑影与飞扬的衣袍交织在灯影里。
满庭落花飞雪纷纷被带起,萦绕在沈逐泓手下的昆吾剑气内。
而在交锋的一瞬,花如碎玉飞溅,却又缓缓降下,如同更加真实的另一场梦。
“飞花赠君。”沈逐泓做了个承让的手势,笑眼温柔,“小王爷且随意。”
沈庭央被接二连三的美妙景象惊喜得说不出话,倏然领悟,刀锋轻抚一朵花的温柔,是比斩金削铁更为强大的境界。
青涯陪沈逐泓在正厅暖阁下棋,温暖灯火从敞开的门窗透出。薄胤行云流水般替过沈逐泓的位置,陪他试练整套楚腰刀法。
薄胤授了他一段剑式,格臂悬腕,错身的一瞬间便可夺去对手性命:“这一式叫做‘繁花’,要诀是绝不犹豫。”
沈庭央弹指剑身:“好温柔的名字,好狠的剑式。”
院内,沈庭央的弯刀抵在薄胤剑端,顺势如惊鸿般跃上楼廊。
他倚在雕花栏杆上,回身低头,看见薄胤折下一枝覆雪的桃花,抬手递来:“赠与小殿下。”
薄胤长身玉立,漫天细雪与落花中,抬头看着沈庭央,剔透的眸中清晰映着他身影,以及温暖的灯火光芒。
沈庭央一时出神,夜风吹拂他雪白的衣袂。他笑起来,俯身探去,接过那枝花。
薄胤张开手臂。
沈庭央从楼廊上落下来,如一拢明月落进薄胤怀里,又稳稳站在地上,抬头望向他眼里的自己。
他握着花枝,廊下灯笼温光,纷扬的飞花与细雪落在他们肩头、发梢。
“年年今日,岁岁今朝,都有这些花吗?”沈庭央侧过头看暖阁内的青涯和沈逐泓,又垂眸看向手中花。
薄胤摸摸他的头:“都会有。”
这一晚,沈庭央梦中也是青涯送他的花海萤火,父王赠他的霜雪与落英,以及薄胤在廊下递来的一枝蘸雪桃花,誓言永固不忘,世间芳菲,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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