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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甲的寒凉之气沁入鼻息,夜半,沈庭央忽然醒来。见父亲穿着一身战铠过来看他,昆吾剑搁在桌边。

“爹,北境有敌袭?”沈庭央起身,手掌贴着父王身上金属鳞甲。

沈逐泓倾身拥抱儿子,坐在榻边看他,道:“东钦叛军被逼到长城内了。”

“我跟你一起……”

“听话。”沈逐泓将他轻轻按回去,“睡觉。”

沈庭央心知不会有危险,但涉及东钦王朝内乱,必然棘手,还是不让父王分心为好。向他伸出手臂:“那我等你。”

沈逐泓再次拥抱他,为他掖被子,俯身亲他额头:“天亮就回来。”

沈庭央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点头:“天亮就回来。”

沈逐泓起身拿剑,笑意温柔地望他一眼,转身离开。

崇宁王府一片宁静,月光投下窗边疏影,沈庭央按捺住跟去的冲动,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不知何时才进入浅眠。

凌晨寅时,他再次醒来,居然在疾驰的马背上,被青涯带在身前同乘一骑。

沈庭央惊道:“青涯,你做什么?”

“出城。”

青涯将他牢牢圈在怀里,耳边风声呼啸,骏马在暗巷中穿梭,这是城西官府衙门一带,街巷上几乎没人,他听见城中远处嘈杂,似是一片兵荒马乱。

“城里出什么事了?”

“别担心城里。”青涯控缰急转,拐入另一条街,直奔西城门,“有麻烦的是咱们。”

沈庭心念急转,东钦叛军不可能打到大良城下,青涯总爱逗他玩,但绝不会开这种莫名其妙的玩笑。

夜里冷雨落下,悄无声息,寒雾四起。

青涯侧头细听动静,一扯披风,将几十枚迎面射来的飞镖甩开去,黑暗中顿时传来人跌落檐瓦的声音。

刺客不断从四面八方聚集,个个脚下轻若无声,拔剑扑来。

“小殿下坐稳!”青涯反手抽出画影剑。

寒光乍迸,近前四人封喉而亡,战马踏过他们尸身。沈庭央被青涯密不透风护着,眼前黑影一闪,便有一长刀生生劈下。

“青涯当心!”沈庭央大喝一声,摸到青涯腰间匕首,横匕欲以蛮力挡刀。

眼看刀锋将至,头顶忽然掠过一道肃杀身影,薄胤如神天降,“锵”的一声拔剑拦住那刀。他飞檐走壁紧跟上战马,挽剑杀向刺客。

“你的马呢!”青涯喝道,一剑拔出刺客胸腔,血染满身。

“城西,快走!”

薄胤手指抵在唇边一声短哨,照夜白应声从巷子岔口拐入,四蹄如飞奔至。

薄胤轻功了得,脚步游离于马背和墙头,始终不离他们身侧,剑光飞洒,身后尸体堆叠了一路。

骏马疾驰,沈庭央回头,城中几处冲天火光。起火位置皆是仓署方向。

沈庭央顷刻想到四个字,坚壁清野。

“城守呢?”沈庭央简直要疯了,“给临北三大营传信没有!”

薄胤沉声道:“殿下放心。”

刺客尾随不散,有人喊道:“崇宁王已败,还不把人交出来!”

“青涯,他说什么?他胡说什么!”

沈庭央如遭雷击,发狂一般,立即要杀了那喊话之人。

青涯的手臂如铁,牢牢抱住沈庭央,怒吼:“放什么屁!小王爷莫信他!”

薄胤眉头一紧,夺了一把长刀掷入黑暗之中,竟准确的将那人扎了个对穿。

沈庭央的心脏如被一只手狠攥住,父王出了什么事?他绝不会败!

可他们何至于匆忙夜奔?这些刺客究竟是谁派来?城里究竟起了什么乱!

细雨如幽魅一般钻入披风缝隙,寒凉无比。

“我父王在哪?”

“在打仗。刺客太多,都是冲你来的,必定想用你威胁王爷。”青涯语速极快地道。

不知不觉,沈庭央眼里浮上一层血色,脸却苍白,呼吸愈加困难,真气在体内滔天乱涌。

战马一路冲出西城门,薄胤和青涯沿途几乎杀光数百刺客。城中的震天混乱一瞬间消失。

青涯察觉怀中不对劲,低喝一声:“庭央!”

沈庭央的脸色在月光下痛苦之极,大口喘着气。

“王妃曾经先天患此疾,他竟也……”

青涯将沈庭央平放,俯身以真气注入他心脉,一点点将他疯狂倒逆的内力压下去。

沈庭央呼吸渐渐平缓,冷汗淋漓,脱力地抓青涯的手:“找父王……”

薄胤手握长剑,戒备地守在附近,青涯俯身抱起他,温暖手掌摸着他脸颊:“解决了刺客就带你去找王爷,小庭央,听话好不好?”

薄胤和青涯的呼吸都在微不可察地颤抖,沈庭央微弱地点头,意识一点点沉溺进黑暗。

“别怕,小殿下别怕……”

他分不清是谁在耳边说。

夜空轰然一道惊雷,雨势“哗”的转成倾盆泼下。

他再次被抱上马,隐约中,狂奔了不知多久。

……

天仍未亮。

雨水浇透山林,沈庭央被放在岩石的避风雨处倚着,身上裹着一件披风,脚边是满地泥泞。

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力气也回来了一半。

一道惨白闪电划过夜空,夜雨中,沈庭央睁开眼,一刹看见不远处的地上伏着一个人,手边落了柄剑,姿势像是要往自己身边挣扎,但显然已死了。

沈庭央喉头发腥,他扯掉身上披风,几乎在泥水里疯了一样爬向那具尸体。

“青涯——!”他发出压抑的、痛苦之极的咽声,脑海一片空白,扑过去抱住尸体,探颈侧脉搏,旋即心如死灰。

青涯昔日明亮的眼还睁着,蒙了层雾气似的,雨水落在他俊朗的脸上,嘴角依旧是天然带着点笑的弧度,身前伤口晕开大片鲜血。

死了。

沈庭央跪在泥地里,脸深深埋在青涯颈边,浑身颤抖。

他倏然一怔,抬起头,见薄胤站在雨里,手里长剑垂下,眼底哀凉,看着他。

他眼泪顷刻崩溃,发着抖开口:“薄胤……怎么办?救他!快救他啊!”

“小殿下……”

薄胤快步走来,俯身要抱起他。

沈庭央却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一颤,猛地推开他,低头去看青涯身体。

青涯手臂、肩背皆有伤,唯一的致命伤在心口,中了极其狠利的一剑。

沈庭央整颗心沉到泥潭里,他认得这一招——

“这一式叫做‘繁花’,要诀是绝不犹豫。”

是薄胤教过他的,致命的一剑。

他死死抱住青涯的尸身,难以置信地抬头。

薄胤剑梢的血混着雨水流下,持剑的手臂微颤。

沈庭央听见自己问:“你为什么……杀他?”

薄胤说:“青涯叛了你,庭央,相信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无力。

沈庭央满心狐疑,可当他看见四周冒出无数刺客,依旧本能地一把拽着薄胤衣袍,将他往身后挡。沈庭央不理会刺客,半跪起身,抱着青涯的尸体,心念麻木地转圜:“薄胤,我们走。别的事以后再说,我要带青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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