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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沈庭央醒来时,整个人后背贴在花重怀里,而花重的脸庞半伏在他颈后乌发间。
沈庭央有些奇怪,但身后的怀抱温暖舒适,令他茫然了好一会儿。
花重轻轻在他颈后叹了口气。
沈庭央忽然有了个猜测,小声说:“我没碰到你伤口吧?”
花重松开他:“嗯,没碰到,就是睡梦里拳脚飞舞,险些将我又开膛破腹了一回。”
沈庭央想象到半夜里花重被扰醒,为了保命只得将他收到怀中的场景,便觉十分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花重靠在桌边慵懒地站着,满头青丝披散在红袍间,看他的神情像只高贵的、受了伤的大猫。
“我给你换药。”沈庭央只得赔罪。
花重不置可否,半靠在桌沿,绛红袍子就这么敞开,修长的锁骨、胸腹紧实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沈庭央手臂绕过他腰际缠绷带,一靠近就几乎贴到他胸口。
伤口狰狞,花重敛着眼尾,两人离得极近,沈庭央抬头,就被近在咫尺的美色晃得失神。
花重的唇薄而优美,脸庞瘦削,眼尾狭长微挑,清贵的眉目轻而易举就令人沉溺其中。
“梦游去了?”花重漫不经心道。
沈庭央被唤回神,固定绷带,胡乱拢上他衣袍:“君重,你得同我去东宫住一阵。”
花重点点头,道:“有一事须得告诉你。我的伤,与檀州赵家一事有关,陛下若知道了,定会不会让你留我在身边。”
沈庭央凝神想了想:“檀州赵氏灭门一案?赵祖谦揭发檀州刺史贪污水利拨银,全家二百余口人遭报复,一夜间只剩家主四人……你救过他们?”
花重点点头:“若有疑问,宋淮可以作证。至于陛下,你到时听从他的意思,他便不会计较你收留我。”
沈庭央:“我不打算把你推出去。”
花重有些意外,却没多说什么。
空无一人的殿内,沈庭央将自己从前的佩刀和弓,连同青涯的画影剑,收进一只木箱,扣上铜锁,手指拨了拨那锁,发出清脆响声。
他的身份一日不是崇宁王世子,就一日不能动用它们。
一人从背后走近,熟悉到只听脚步声就能认出来,身上清冽气息亦熟悉无比。
薄胤开口道:“都带回东宫么?”
沈庭央让了两步到旁边,薄胤上前取了木箱。沈庭央没抬头,视线里薄胤那只修长的手,食指戴着一枚铜戒,与以往一模一样。
“这戒指是你们王室的信物?”时隔多日,沈庭央第一次跟他说话。
薄胤的动作顿了顿:“算是。”
沈庭央说不出别的什么,转身走了。
他站在赤霄宫南门外,华丽马车挤满了后巷,尽是来接南园内女子的。
沈庭央总算遣散满城纨绔拼凑出来的佳丽团,美人们临行时要赠他礼物,沈庭央皆婉拒了,一口一个乖巧甜蜜的“阿姐”,美人们瞧着他心花怒放。
参政李大人的公子最后一个接走小妾,向沈庭央称谢,沈庭央笑吟吟送别他,袖里却有一份清单,但凡递到御史台,就能让李家上上下下进北狱。
他去街市逛了一圈,花市里摊贩无数,他在一位花农的板车前驻足,挑拣着摊子上的花草。
一位干瘦老农也停下:“又是一年春啊。”
沈庭央礼貌地道:“老先生别来无恙。”
那老头正是杜延年,北乱之前他早离开一步,回京后卸任丞相,改任御史台。
杜延年看一眼沈庭央,锐利的眼神慈祥许多:“好孩子,回来就好。”
“李大人竭力给崇宁军头上泼脏水,迄今捏造出许多莫须有的证据,直指符烈将军。”沈庭央低声说,“有劳老先生递上一纸。”
沈庭央袖中的罪证清单悄无声息换到杜延年手里,杜延年只微微点头,两人便辞别,如同素不相识。
沈庭央走时随手买了盆牡丹,极其寻常的品种,拎着溜达回赤霄宫,沉得手臂发酸。
花重瞥见那盆花:“喜欢这个?”
“是啊。”沈庭央故意道,“这品种大红大绿,名叫大富大贵。”
花重一抬下巴,对旁边小厮说:“劳烦扔出去。”
“嫌我俗啊?”沈庭央笑嘻嘻道,任由小厮把他辛苦带回的红绿娇花拿走。
花重:“它不适合你,来日送你好的。”
“送我花么?”沈庭央笑了笑,当初薄胤许诺过他年年岁岁芳菲依旧,后来转头也都成空了。
这日傍晚,沈庭央就搬回了东宫。
近日未见,萧斯澈也念他了,半开玩笑警告,再这么下去,就派人把他绑回东宫。
“太子待你很好?”马车内,花重问沈庭央。
沈庭央拖长了音:“很——好很好。”
马车轻轻晃着往城北皇宫驶去,他垂眸翻着一卷书,花重就倚在他身上休息。
这大美人对旁人清冷,却很黏沈庭央,伤病令他时常困倦,累了就把沈庭央当人形垫子,半点儿也不客气。
及至东宫,沈庭央像只小云雀儿一样,雪白袍子的身影跑着穿过游廊、穿过亭台池榭、一路飞奔到清寂的青阳殿,嘻嘻哈哈扑到太子身上:“我回来啦!这次赶也赶不走。”
萧斯澈眉眼笑意温和,抬手擦去他鼻尖的汗珠:“还知道回来,孤以为你飞走了。”
沈庭央笑嘻嘻趴在他手臂上:“那不行,东宫这么大,你自个儿多没趣啊。”
“听说身边来了新朋友?”萧斯澈端了案上一盏备好的果茶递给他,沈庭央半就着他的手大口喝了半盏,心满意足吁了口气。
“他叫君重,宋淮托我收留他,殿下要见他不?”沈庭央像只活泼的小动物,摆弄案上玉玺,又拿了狼毫笔蘸墨画一只麻雀。
整座东宫随着他回来,都热闹了起来。
萧斯澈由着他顽皮,将他拎到膝边坐着:“待会儿叫来看看。杜延年什么时候为你递折子?”
沈庭央这时稍稍坐直了,思索片刻:“李参政往崇宁军头上安一顶‘无能’的帽子,意在针对接替我爹的符烈将军。过几天大良城一案卷宗审定,杜老先生要参他,应当是在那时候。”
萧斯澈:“而后有什么打算?”
“东钦把叛军推出来顶罪,当真打了个如意算盘。当日四万突厥王军在北境大开杀戒,如今撇得干干净净。吃一回甜头,往后说不得要故伎重演。”沈庭央吃着酸甜的果子,悠悠然道,“我想找机会北上。”
“小家伙。”太子端详他,“你爹想必不愿让你打仗。”
“他对我唯一要求,就是过得快活。”沈庭央笑笑,“可他也说,要有安身的锋芒,才可立命。人生在世,如今我已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那么”,萧斯澈说,“孤对你也有个要求。”
沈庭央好奇地看着他。
萧斯澈对他说:“不论做什么,平平安安回到孤身边来。”
沈庭央心中霎时动容,低头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嗯。”凤凰池边,花重穿过小径,正与薄胤迎面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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