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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慕伊败给他了,刮了他鼻梁一下:“小东西,你是什么花草成了精变的人吧?怎么一点不开窍?”辛恕更疑惑了:“为什么?什么开窍?”
燕慕伊也不知自己在酸什么,含混过去:“不说这个了,你今儿想吃什么,我亲自下个厨。”
门口的老仆听见,一脸惊恐,辛恕却不解世事,不知道这样的公子哥儿进了厨房,通常不是做饭,而是纵火,甚至会无意中研发出致命新武器。
“吃鱼好不好?”辛恕很喜欢清蒸鲈鱼。
燕慕伊打了个响指:“好嘞,我的宝贝儿。”
半个时辰后,燕慕伊不负众望地端来一份清蒸鲈鱼,令有三道荤素色泽搭配极佳的菜肴。
就是那盘子和菜色味道都像极了酒楼的。
辛恕并不知道后院厨房方才险些起火,于是很真诚地捧场:“你什么都会啊。”
燕慕伊有点儿心虚,谦虚地道:“也不是很拿手。”
老仆听见了这句话,心里冷笑一声,前脚烧厨房后脚点菜,这两样都很拿手。
到底是习武之人,一旦能活动,辛恕就得开始练剑,腿不能乱动,就练心法和手上招式,燕慕伊在武学上是颇为认真的,乐得陪他晨昏舞刀弄剑。
“你用我的剑。”燕慕伊把饮春给他。
出乎意料的,辛恕剑法居然与他不相上下,燕慕伊是行家,自然知道,若辛恕未受伤,江湖榜上也该有他一席之地。
可辛恕从不顾影自伤,不论容貌遭毁还是武功几乎被废,他都很坦然地就接受了,仿佛命运丢给他的所有苦难,他都可以不卑不亢承受,不怒不怨,安静地站起来重头开始。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
于是燕慕伊愈发怜惜他,爱重他。不带一丝悲悯,而是全然的心疼的喜爱。
燕慕伊总是捧着辛恕的脸逗他:“这是我捡回来的宝贝!啧,爷也太会捡了,眼光真辣。”
傍晚,清风习习,余晖熔金,燕慕伊让人搬了凳子水盆,扶着辛恕到院子里,给他洗头。
辛恕仰躺在长凳上,燕慕伊挽起袖子,细细轻柔地揉搓他发丝间泡沫,辛恕的头发乌黑柔软,在手里如湿润的丝缎。
辛恕睁开眼,就清楚地看见燕慕伊眼睛里倒映着的自己。
他突然想遮住自己伤了的半张脸,突然就很慌张,那些错综的疤痕突然就刺眼极了。
为什么开始在意了呢?
辛恕下意识偏过头,燕慕伊问:“脖子酸?快好了,稍微等等。”
辛恕轻声问:“我戴面具吧。”
燕慕伊莫名其妙:“什么?”
辛恕被他扯到了头发,倒吸一口气,燕慕伊连忙又是道歉又是给他揉揉:“戴什么面具,有仇家在找你?别怕啊,我好歹是拿饮春剑的男人,你要是没安全感,我很没面子的好不好。”
辛恕心里很乱:“不是。仇家没找到我,也肯定是死了,跟师父两败俱伤……”
燕慕伊为他冲干净头发,仔细擦得半干,扶他坐起来,蹲在他跟前:“既然不是怕被人认出来……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难听话了?是不是有人说你的伤疤?”
“也没有。”辛恕慌忙道,“是我自己……”
燕慕伊一怔,见他下意识又要侧过头,立即伸手捏住他清瘦的下巴,注视着他的脸:“你出门可以戴上面具,但是回家不要戴。戴上了,我就看不见你,我喜欢你的样子,真的。”
辛恕很迷茫,但心里像是有一株植物忽然埋了种子,迅速抽枝发芽,舒展开,几乎要绽放出一朵花。
他想朝后躲,可燕慕伊又笑着抚摸他湿润的头发,这俊逸的男人袖口还挽着,袍子一角都在为他洗头发时弄湿了,可仍旧潇洒无比。
燕慕伊不断靠近他,彼此呼吸可闻,而后像是忽然惊醒一般,顿了一下,错开些许,只是拥抱他。
太近了,近得让辛恕心跳加速,几乎溺在这怀抱里。
燕慕伊也并未好到哪儿去,心跳若狂,更让他陌生的是胸腔里满溢的温柔,他从未体会过这种认真,明明是万花丛中过的浪荡子,却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不知该拿怀里的人怎么办才好。
久到暮色已深,燕慕伊终于松开他,张了张口,也不知说什么,只扶着他进屋去。
他给辛恕的左腿换药,却被辛恕挡住了手:“我自己可以。”
燕慕伊站在那里,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他不是他自己。而现在一刹间惊醒,无所适从。
燕慕伊本能地想找个熟悉的地方给自己招招魂,他仓促说了句:“今天我晚点儿回来。”
而后换了件衣服,出门。
他浪荡惯了,玩乐惯了,双腿给他指路,一直指到那温柔乡、销金窟去。
是啊,这才是他的天地,在这胭脂堆里他最自在,十丈软红里他最畅快。
好酒,佳人,男男女女,皆入他怀。
走马灯斑驳陆离,香气轻纱涌动。
燕慕伊长舒一口气,像一条鱼回到水里。
他放空了脑子,把纸醉金迷统统灌进去,什么也不愿想了。
辛恕在安静的宅子里,依旧过自己的生活。
他好像没了谁也都能活,燕慕伊第一晚没回来,而后几天也都没回来。
只有老仆言语模糊地告诉他,公子在外头有事,并没出什么意外。
于是辛恕也不追问,毕竟燕慕伊不欠他的,没道理一辈子都在这儿陪他,总要做自己的事去。
只是难免也想念他。
辛恕可以自己换药,可以自己洗漱,可以自己练剑,可以自己翻书打发时间。
但他也会想念燕慕伊。
十日过后,有人不请而来,自称姓肖,与燕慕伊相识,特意来拜访燕慕伊的小友。
辛恕不太懂人情往来,老仆有些狐疑,但还是依他吩咐请那人到了前厅。
辛恕的腿还未好,撑着手杖到前厅,就见一个面目周正文雅的男人友好地打量他。
肖漱玉向他微笑:“阁下就是燕三少爷的小友?”
辛恕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点点头落座:“我叫辛恕,燕慕伊多日没回来了,公子……”
肖漱玉神情有些奇怪,很快恢复了和煦的笑容:“无妨,我就是来探望一下,没想到此处这么温馨。”
辛恕觉得他说话有点奇怪,但没多问,只同他不咸不淡聊着。
肖漱玉很有风度,并未提及一句关于辛恕脸上疤痕的话,也没过问他的私事,只捡些逸闻趣事给他讲,似乎知道辛恕身体不好,久不出门,于是给他解解闷。
末了留下几份伴手礼,看他略有疲惫了,就适时告辞。
辛恕对他印象不错。
肖漱玉回到下榻的酒楼,小厮凑上来:“公子今儿见到燕三公子养的人了?”
肖漱玉懒懒一笑:“似乎与他不是那种关系。那少年也很有趣,虽说容貌毁了,但我倒是很喜欢。”
小厮嘿嘿一笑:“燕三公子睡在青楼多日了,恐怕也腻了那人。”
肖漱玉向来与燕慕伊不对付,闻言嗤笑一声:“家里放着个宝贝,想必也是看久了不甚新鲜,他那人,一向如此。”
燕慕伊对此毫不知情。
此后几日,肖漱玉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每天都去看望辛恕。
那少年有着挺拔修颀的身姿,腰很细,一头乌发以墨玉簪束起,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堪可预见将来的倾城之姿,以至于能让人忽略另外半张脸的残缺。
他谈吐得宜,天真但不愚昧,纯净却丝毫不乏味,偶尔笑起来如霁雪初晴,专注沉思时格外动人。
肖漱玉惊觉自己有点儿陷进去的时候,不由得一阵暴躁。
他敢表现对燕慕伊的不满,但绝不敢轻易动燕慕伊的人。
他很喜欢辛恕,喜欢得有点儿上瘾了,却不能碰。
于是他一股邪火冲上心头,足足两天也没消下去。
第三天,肖漱玉又去看辛恕了。
他问辛恕:“燕慕伊总不在家,你就没派人去问?”
“他在忙啊。”辛恕答道,“我也没要紧事,就不打扰他了。”
肖漱玉的笑容略有些僵。
他道:“你了解他么?”
辛恕疑惑:“什么?”
“燕慕伊很招惹人,他是个从不甘寂寞的人,热闹惯了,你这里很安静,未必是他喜欢的地方。”肖漱玉“委婉”地提示道。
辛恕沉默了一下,道:“我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热闹。”
肖漱玉鬼使神差地说:“这些天,他都在玉华楼。”
言罢便起身告辞了。
辛恕在檐下晒了一上午太阳,又到外面漫无目的逛了一阵子,街上人惋惜或好奇的目光,他全然没有察觉。
一座茶楼外,他被一名布衣中年人拦住:“小公子,恕我多事,你这伤疤是新的,我可以治好。”
旁边一小徒儿起身道:“师父,您不是……”
辛恕没什么兴致:“多谢好意,不必了。”
中年人笑了笑:“你根骨未损,仍是可塑之才。每天这个时辰,老夫在这茶楼等你十日,若愿意,就来找我吧。”
“阁下气息吐纳很不同,是药宗的人?”辛恕在这些事上从不失察。
中年人一怔,笑道:“果然不凡。”
辛恕只道:“不,是我冒犯了。”言罢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他回去,在檐下又晒了会儿太阳,而后问老仆:“李伯,玉华楼是哪儿?”
燕慕伊宿在玉华楼已有大半个月,姿色上乘的姑娘、小倌儿,都已轮番伺候了他几回。
他们基本上只能陪他喝喝酒听听曲,运气好了也能往他坚实的胸膛上倚着。
但没人陪他睡过。
楼里花魁倒是在他房里过了一晚,可燕慕伊衣服脱到一半,突然兴致全无,从姑娘身上下去,让人到外间宿一晚,给了不少打赏,也给了不少温言软语。
他向来不让人当着他面伤心,不论男女,都是转过头意识到他并无情意,才回神来伤感的。
燕慕伊夜里被绮艳熏香包围的时候,却总是想起辛恕身上的药香,以及那天生的、说不出的好闻气息。
他被喧闹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环绕时,也会想起辛恕身边的宁静。
可紧接着,就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有个清秀小倌儿,侧脸某个角度像辛恕,燕慕伊酒后将他按在床上,几乎把他衣裳脱光,可靠近时觉得气味不像,就又把人赶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到底在逃避什么。
辛恕走得很慢,单手拄一根手杖,却别有一番气度,并不像病秧子。
到玉华楼门口,他大致明白了什么,毕竟满楼上下娇声笑语,男女都轻涂脂粉,在明显不过。
辛恕想,燕慕伊这些天就在这儿吗?
老鸨眼睛锐利,哪里会轻看他,热情邀他进去。
辛恕一时恍惚,就已被带进去了,他不太喜欢这地方,只好应付说:“我找人。”
“谁啊?”
辛恕沉默了一会儿,道:“姓燕的,容貌很出挑。”
于是他站在走廊上,隔着一袭珠帘,看见燕慕伊怀里拥着一男一女,女子娇媚艳丽,男孩子也别有风情,争相给他喂酒,屋内乐舞丝竹,一派火热,甚至有人压着女人当场就亲热起来。
燕慕伊在其中,慵懒自在,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切,他自身也是这热闹的一部分。
于是辛恕想,他这些天,就在忙这个吗?他喜欢的热闹,原来是这样吗?
那么辛恕是真的不了解他。
燕慕伊从一开始,在他面前就是一个乐于清净的人,从没显露过这一面。
辛恕却觉得错在自己,没去主动了解过他,连他平时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辛恕不知道他原本是个阔绰子弟,是个裘马千金、浪荡不羁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在红尘里如鱼得水的风流相。
这样的燕慕伊也很耀眼,他也觉得很好,但也很陌生。
辛恕没露面,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燕慕伊向珠帘外望去一眼,只见到一个略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便回过头继续饮酒。
当夜,他突然惊醒,那转瞬即逝的背影居然入了梦,他梦见辛恕看见了自己这模样,于是一去不回了。
燕慕伊冲了个冷水澡,依旧焦躁不安。
他终于回到那小院,老仆开门时很惊愕,燕慕伊才意识到,自己快有一个月没回来了。
他把辛恕丢在这儿整整一个月。
燕慕伊心慌无比,冲进屋内,见朦胧月色下那清瘦的身影,见辛恕惊讶又疑惑地被惊醒,起身望着他。
“燕慕伊。”辛恕这一声,其实很不是滋味。
燕慕伊大步过去,倾身抱住他,辛恕被吓了一跳,想推开他。
可燕慕伊紧接着亲吻他的脸颊,吻他的伤疤,吻他完好无暇的部分,又吻住他的唇。
辛恕不知所措,身子发酥发软,急得快哭出来。燕慕伊在他耳畔安慰“别怕,别怕”,继而又去解他的衣裳,小心避开他受伤的腿,伏身将他吻成了一捧春水。
“燕慕伊,你干什么?”辛恕真的流眼泪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与青楼里的人没有区别,他犯了什么罪过吗?为什么要这么折辱他?
燕慕伊却说:“我是真的想要你……”辛恕挣脱不开,又被他老练的手段弄得呼吸急促起来,渐渐放弃了反抗,与他沉溺进去。
燕慕伊始终亲吻着他,耐心又疯狂地要他,辛恕没办法拒绝。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啊。
可他并不欢愉,他的有多用情,心就碎的多彻底。
辛恕被这个人摧毁了。他恨自己,也绝望,也难堪。
辛恕不知道燕慕伊时刻也都在想他,不知道燕慕伊饮下那杯酒时,身边红男绿女都如木头一般,不知道燕慕伊也早就沉迷在他眼里,这辈子再也不愿离开他。
他们带着世间最深的误解,如两只绝望疯狂的困兽,彻夜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更主动,谁更克制。
清晨到来,燕慕伊牢牢从背后拥着辛恕,终于安稳睡去。
辛恕始终睁着眼,他太舍不得了,可他也实在不能忍受了。
燕慕伊醒来后,黏着他说了许多话,辛恕却都听不进去,他所剩的力气都用来捡拾自己碎了满地的心,用来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他忘不了真相揭开的那一幕,燕慕伊自顾自风流的模样。
难堪。
他心死如灰。
辛恕温驯地在他身边留了最后三天,每个日夜都颠倒旖旎,每一刻都肌肤相亲,交缠不离。
第四日,燕慕伊借口有事出门,其实是去玉华楼处理些先前遗留的小麻烦。
辛恕倚在门边看他离去的方向,彻底死了心。
他找到那名药宗的中年人:“阁下若能帮个忙,我便随你走。”
他带着一枚药丸回去,眼也不眨的服下,燕慕伊也正好匆匆赶回来,一进来就用力抱住他,不住亲吻他,像是很怕他突然不见。
他是那么温柔,那么情真意切,辛恕几乎分不清真或假。
辛恕忽然理解了街头女子骂丈夫“心虚”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好讽刺。
此后两日,辛恕忽然旧伤感染,情况急转直下,药石无医。
燕慕伊是真的快疯了,辛恕看他焦急痛心的样子,心里刀绞一般,既是假的,又何必呢?
症状只是初显的时候,辛恕问过他一句:“燕慕伊,你有什么没告诉过我的么?”
燕慕伊攥着他的手,犹豫了许久,却摇摇头。
辛恕笑着叹了口气,第一次主动吻了他,眼睛却红了。
辛恕失去意识,再醒来时,已在一辆马车上,药宗的中年男人驾车,小徒儿在旁照顾辛恕。
“小公子,若后悔,我便送你回去,不必强求。”
辛恕闭了闭眼。
胸口生生剜去一块,并不能让人感到轻松,只会留下无尽空洞的一个口子,任冷风呼啸灌入,如处无间地狱。
他望着马车帘子透入的斑驳夕阳余晖:“不后悔,我不后悔。”
整整一年里,燕慕伊成日酩酊大醉,把自己关在那宅子里,像个疯子。
他有时也出门,就去辛恕的墓碑前,靠着冰冷的坟墓砖石,却只有在这儿才稍安心些。
他终于被家里派来的人绑回去,燕家拿他甚至也没办法。
花重来了,陪他喝了三天,对他说:“别喝了,来帮我做事。”
于是燕慕伊终于不再烂醉,花重用各种事务砸到他身上,他也觉得忙一些,把时间填满,是比醉酒更好的自我麻痹方式。
半年后,花重又陪他喝了一场,对他说:“恕我直言,是你对不起那人。”
燕慕伊从那天起,活得更像人样了,他突然就变回了原来的自己。
但其实他备受折磨。
越像原本的自己,就越清楚的被提醒,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样的大错。
——他把辛恕丢在那宅子里,整整一个月,自己躲在酒里,躲在陌生的男人女人床上。
他明知道辛恕也喜欢他,明知道辛恕是个什么都不说的小家伙。
他明知道,辛恕也会难过。
燕慕伊与素无关系的人调笑时,就越看清自己,原来是这么一个混账。
明明该死的是他。
直至年岁流逝,他终于不再时刻痛苦,可心里始终一塌糊涂的破碎。
他想,就这样吧。
可他又遇见了辛恕。
脸上没有伤疤,却习惯于牢牢遮掩容貌。
眼睛依旧清澈无瑕。
终于给他一个赎罪机会,愿意让他好好疼爱的辛恕。
燕慕伊睁开眼,屋外已是细雪飘飞。
他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年少无知,梦里方知情爱便痛失所爱,梦里的人又回到他身边。
燕慕伊慌乱地伸手,触到旁侧的瘦削腰身,心才落了地。
辛恕迷茫地轻哼了一声,燕慕伊从背后拥住他,亲吻他后颈:“小家伙,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全都是你。”
于是怀中人转过身来,回吻了他,才再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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