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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所言,徐有功未置回复,只沉思——
人皮画若是对的,那么,凶器也对。
想着用柳刀去切割开皮肉,刀体与皮肤平行,作横向切开……分割皮肉,便是了。
下一张图,画师主动解释:“这是凿,一寸左右,木匠,铁匠,都有用,好像医者也用,第三张就只是孔,线啊,针的……很细微,就没画……”
昏暗中,徐有功借烛火逐一把这一切看完,确认——
梁惠识再撇不开关系。
只是徐有功也意识到,只凭这几张纸,县衙不会给予帮助,便是拿出草药说法,如果没有研制配比,恐也不足为证。
画师作揖打算告退,“大人,要无事,草民就先告……”作揖的手中途就被徐有功拦住:“不急,把此图多誊几张,稍后,恐还有许多比例图,你可找人一起画!务必,尽快画出!”
徐有功说完,不待画师回神就撒手,去大牢,画师一脸的懵,“不是,大人,小的还一夜未眠……”
但人早就走远了…
徐有功到牢房时,不算好时候。
算痴少年被毒打了一顿,一身血淋淋,草铺上几只老鼠仿佛正窃窃私语这小崽子什么时候嗝屁。
徐有功脸色如铁般黑,走到还未醒的狱卒身边,直接扯下钥匙!
狱卒惊醒,看了一眼徐有功冷厉的鬼脸,鬼手,立即又闭眼,换个姿势,甚至还打起呼噜来……
徐有功打开牢门,进去喊少年,也不知如何称呼,只能叫:“小孩儿,起来……还……需要你……接着绘制比例。”
徐有功喊第二句的时候,鼻青脸肿的少年,眼就睁开了条缝,徐有功被他看的竟不知如何说下文,可事不宜迟,越拖下去,少年死期……越近。
这是场硬仗,是双向的救赎。
少年开始有些疑惑,“徐……大哥……”随即吃力吃痛得起来,徐有功下手都不知道扶哪,“小心……”
少年声音弱,眯着眼笑的可怜又可笑:“我这不是做梦吧……咝,疼!疼疼疼……你,你是来救我的,对吧?”
徐有功扶他,眼底划过浓郁的阴沉,接着拍拍黄包,“是,但还需要你接着绘制人皮比例……”
不待说起那画能用,少年就伸出满是血疤的手来——
“我的面具给我。”
徐有功忙说:“在桌下,这便去拿。”
少年伸手扶他,起来却站不稳,徐有功扫了一眼膝盖还好,拦腰把小孩打横抱出去。
牢狱内,无人阻拦。
徐有功把少年放在桌子,俯身找面具。
可明明就在桌下的鬼面具,怎么也找不到了。
“你把面具弄丢了?”
少年在高处说时,坐在桌子上。
他血淋淋的裤腿和脚下,是徐有功的黑幞头巾。
少年看着徐有功额头,鼻尖挂上薄汗的模样,青肿眼底一闪而过光泽,“那可是对我极为重要的东西……”
“别急……来人!”徐有功微喘地直腰,去找狱卒,“可曾见桌下鬼面?”
狱卒正打算去通风报信,吓得魂不附体,摇头说不曾见。
徐有功盯紧他,他也急了讲出真话:“大人啊,那东西骇人,谁拿啊……谁拿谁晦气!阿对,昨天他们就说丢了,还……还说是物证,我们怎么敢丢……”
徐有功抿唇,细想,脸色铁青,好似他给梁惠识拿图时,桌下就没了面具!定是县丞故意藏起来想要定罪物证来诬陷算痴少年……
可眼下,顾不得这些了。
徐有功看向长几案上坐着的单薄少年,拳头,握紧,松开,反复两次才道:“这样,这事是我不好,但这件事结束后,你若喜欢数,我给你写举荐信,保你去国子监。”
少年一句“不用”,很弱,可听徐有功耳朵里,重若泰山。
徐有功神色焦灼,“那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不违律法……”
他不想直说,这事关少年性命,怕他害怕,却没说完,发现少年笑了,笑得吃痛,“我要的?我要的,你得加官晋爵,成为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时……你才能办得到。”
他说得龇牙咧嘴,徐有功焦灼的脸色也蓦然冰沉,“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少年打断他的话,肿胀着嗓音重复,“徐有功,你会名垂青史。”
少年静静注视他,没说的是,他发病时起时很清醒,只是控制不了身体,可他记得徐有功当时着急的样子,他没有避开自己,没有觉得自己是怪胎,而是抱住自己,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就相信自己,只是因为——
“我会算数,我会辅佐你。”
“徐有功,”少年像陈尸所被质疑天干地支时,那样坚定的望着徐有功,“你这样的人,值得我来帮你。当然,我可是要报酬的,我辅佐你成为大人物,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
徐有功是很想破案,可绝不能答应这种做不到的要求,索性摊牌——
“你应看得出,我……不招待见,而且,我惹过一桩案,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去翻案,将来说不定……”会牵连家中所有人,也因此他才跟家中主动断绝关系,“你换一个条件,只要不伤天害理,我什么都答应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对于做不到的事,他不会许诺。
可少年不管身上疼痛,再用那种直勾勾,血红的眼神死盯徐有功,突然的自我介绍起来:“我说你会做到,你就是会,别质疑我看人的本事,你要知道我是……袁……李……”
他说到这里,似又有些痴,脖颈梗住,脸侧青筋凸显,呼吸也急促,但大概是陈夫子给他吃过药的缘故,很快他就自己恢复了,翻了的白眼又恢复正常,说下去——
“元理,我叫元理。”
说完,抓紧徐有功的衣袖,“走!画图去……”
他甚至跳下来,一身的伤,险些摔时又被徐有功抓住,“小心……”还想再解释,可怕耽误案情,又怕元理发病,再有是真想要破案,于是只能叹口气。
元理走了几步不太行,让他背自己,嘟囔道:“俩大男人抱着怪怪的。”
徐有功就背他,朝陈尸所慢而稳健地走。
一路上,元理都没说话,只有温热的鼻息,直到抵达后,元理又去拿东西,徐有功看他一身的伤,略有迟疑,“你的身体……还好么。”
元理虽还鼻青脸肿,可他声色恢复不少,“不打紧,以前被打得也很严重……但算起来就不疼了,什么都忘了,你放心交给我。也别忘了——
我们的约定。”
元理的话,徐有功起初只沉默。
他沉吟不语时,元理已经开始准备工作,纸笔,算具,摆放整齐。
徐有功稍迟还是说出撇清关系的话——
“你要知道,我并不欠你,你在河边被抓,他们要拿你做顶罪,我若查不出,你必死。”
元理摆弄算盘,肿眼眯着看过来:“你想说,我欠了你的恩?要不是你帮我查案,我得死?”
徐有功瘦削脸孔紧绷,喉结滚了滚才别开脸:“我无此意,只是,我在给你机会自救,”
元理冷哼:“那既是自救,又与你何干?我还说,我不怕死,我是来帮你呢?毕竟,我烂命一条早就活够了,倒是你,我不帮你,你如何查?更别提——你还弄丢了我的面具。”
最后一句,他眼光诡谲,紧紧追随徐有功的眼眸,“所以还是你欠的我。”
倒是伶牙俐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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