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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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公子这个名讳对叶芷青来说极其陌生，她略带疑惑地看向了小七，希望对方能给她解释一下这个所谓昊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小七心领神会地解释道：“这位昊公子是与阿樱同行至此的人，适才也随阿樱来了七秀坊，我让他上步莲台稍作休息去了。”如今，前线战事虽吃紧，可这步莲台却依旧如同往日那般，对外表演，即便这天下已乱作一团，这纸醉金迷的人依旧数不胜数。庆幸的是今日无人来此，就是让对方去那个地方稍作休息也是没什么可看的，但没有表演时，步莲台也是一处供外客来此休憩的一个场所。

小七让对方去那里本也没错。

叶芷青将目光落在狄樱身上，轻轻询问道：“你是因为这位昊公子才想在这个时候脱离七秀坊的？”安史之乱初，叶芷青和萧白胭曾召集在外的七秀坊弟子归来，对她们说过那么一句话：若是想成家过普通日子的大可离去，若想同她以及坊中姐妹与国家共存亡的便留在七秀坊。

这话之后，无一弟子离开，全都愿意留下。

如今，她的弟子却说想要离开，在这个节骨眼上。

狄樱摇摇头，连忙答道：“和他没关系，是弟子自己想要脱离七秀坊的！”她要脱离七秀坊这件事还真跟莫雨没关系，她必须好好解释一番，否则这误会拍是要大发了。“弟子此番出门，一路下来深感世道无常。这场战争的的确确是由那安禄山和史思明引起，可还有一部分原因却出在陛下身上，若不是陛下宠幸杨贵妃过度，那杨国忠怎会官至宰相？若他官至宰相为民为国也罢，可他显然不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在他任相期间，专权误国，败坏朝纲，官吏贪渎，屏蔽的关键字屏蔽的关键字，民怨早早就沸腾了，也是因为他，终使安禄山发动了以讨伐杨国忠为名，行夺取皇位之实的叛乱。弟子一路从长安到枫华谷，再从枫华谷到洛阳……”语声微顿，狄樱抿了抿唇，方才重新开口道：“……弟子，看到了太多不愿去看的事……思及未来之路，弟子很明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特意将目光与叶芷青对视，师徒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了一会儿，狄樱掰直自己的身体，后背挺得很直，目光清明地一字一字道：“……弟子发现了自己并不喜欢杀生……只求一世安稳，与世无争。”

她说得认真，说得头头是道，可听在小七耳朵里只觉这丫头出门一趟把脑壳一起给磕坏了。

叶芷青定定地看着狄樱的眼睛，蓦地，收回视线，眼眸半垂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狄樱点头：“弟子知道。”

“你知道？”叶芷青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但作为她的师妹萧白胭岂会听不出自己的师姐已经生气了呢？她略带忧色地看着狄樱，希望这丫头能别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如今是个什么局面，天下何人不知？这时候说不喜欢杀生，只想一世安稳，与世无争？谁人能够做到呢？就算真的脱离了七秀坊，难道就没纷争了吗？

狄樱抿了抿唇，继续点头：“弟子自然知道。”

叶芷青微蹙眉，嗓音微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狄樱定定地看着叶芷青，脸上的表情略显淡漠：“师父要说什么就直说吧，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弟子呢？弟子已经说了，弟子明确自己想要什么……”早知道回来一趟和七秀坊断绝是那么麻烦，她就不来了，要不是想着给这个世界的狄樱一个最后的道别，她才不想和这个世界的狄樱以前认识的人有瓜葛呢。

交情浅的断了无所谓，交情深的，比如自己的师父，那就不是随便要断就断的。羁绊和缘分是这世上最为微妙的存在，不是你想抛开就能抛开的。

小七脾气急，直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不对劲？是不是恶人谷那帮家伙对你做了什么？”

狄樱一头雾水：“……？？”恶人谷的对她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吧……大概……

小七见她一脸疑惑，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忧虑，她扭头看向了叶芷青和萧白胭。而叶芷青本就觉得狄樱的不对劲，如今见她一脸疑惑，忍不住放低声音询问道：“樱儿，你可知此次为师委任于你什么任务？”

狄樱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刺探敌情。”谢天谢地，这个世界的狄樱还是留给她比较重要的信息。

萧白胭接话问道：“那是谁的敌情？”

狄樱自然地答道：“恶人谷。”

回答都没问题，那刚才是怎么回事？

小七问道：“那你刺探出了什么？”

狄樱摇摇头，很老实的回道：“不记得了。”她其实可以骗叶芷青和小七她们的，可细想一下，反正也是要走了，何必在走前给这个世界的狄樱留个不好印象呢？但她也的的确确不记得了，这个世界的狄樱没留给她具体记忆，到底在恶人谷刺探出了什么，又为何要去刺探敌情？说实在话，狄樱这次的行动有些奇怪，以现在的局面不是该去刺探狼牙军吗？心里有多个问题，有大堆疑问，无人回答总是空，于是狄樱不想了，继续答道：“此番出门，弟子的脑袋受了点创伤，醒来时许多记忆都没了，能记得自己是七秀坊弟子，记得背负着刺探敌情的任务，还能找屏蔽的关键字来的路真亏老天垂怜。”说到这里，狄樱顿了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才继续道：“师父，弟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一路上，弟子看到了太多生死别离，那些人的目光里，不对，是那些人的眼睛里早没了对未来的希冀，他们的眼睛是死的，全是麻木不仁和绝望。战争太残酷了，这个时候这样的局面才是真正的命如草芥吧。看了那么多，见了那么多生命的陨落，弟子忽然觉得与其深处于其中，成为另外一种刽子手，倒不如以另外一种方式去普渡众生。”

讲了那么多，有些话是狄樱的心里话，她的确大大咧咧的，看上去对什么都没心没肺。就比如当时在枫华谷，对于大牛帮助也是拒绝得干脆，话说得漂亮，心里也是那么想。可一个人静下心来再去回想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这也是为什么狄樱会选择帮助僧格他们。

叶芷青看着自己的弟子，看着这个她引以为傲的弟子，眼里的忧色越发浓重。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响起了喧嚣声，叶芷青、萧白胭、小七和狄樱都下意识往窗外头看了去。

星月坊距离步莲台也算近，叶芷青的位置从窗外看过去，能清晰看到步莲台的一切，是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