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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宫。

皇帝将被废的崔皇后移到静安宫幽禁起来,既是对她的惩罚,也是对她的保护。以崔明华的狠毒,以前不知道害过多少人,如今从皇后的宝座上下来了,威远侯府的爵位也彻底没有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很多人想找她算账。

静安宫虽然地处偏僻,院落其实非常优美,带着江南的清丽柔婉之气,四月又正是花红柳绿的时候,杜嘉麟一路走进去,亭台楼阁假山池水,只觉美不胜收。

杜嘉麟忽然想,其实让母妃在这样一个宁静又漂亮的地方养老也好。

然而,刚刚走到寝宫门口,就听里面“啪”地一声,似乎有什么落到地上摔坏了,接着就传来母妃的声音:

“本宫不用膳,本宫要见太子!去,把太子给本宫叫来!”

“娘娘,太子殿下已经不在了……娘娘,您想吃什么?奴婢重新去做来……”

“胡说!本宫的瑾哥儿好好的,谁敢咒他,拉出去砍了!”

“娘娘饶命,娘娘……”

“本宫的瑾哥儿是太子,谁敢害他?瑾哥儿,你怎么还不来?瑾哥儿你在哪儿……”

杜嘉麟眼睛一红就大步走了进去。

“母妃,儿臣来了……”看到那头发花白,瘦得皮包骨头,眼睛里满是血丝的女人,杜嘉麟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的母妃。不过才一年,母妃竟然好像老了二十岁不止。在他去年离开恒京跟随父皇去天台山封禅前,母妃看起来也不过三十许人;等他得到太子哥哥被刺身亡的消息赶回来时,母妃就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如今看来,竟然好似五六十岁的老妪……

“瑾哥儿?太子!你终于来了!”静妃看到杜嘉麟进去,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便哈哈大笑,而后飞快地起身向杜嘉麟扑去。

杜嘉麟赶紧快步上前扶着她,看着地上宫女正在清理的汤汤水水,轻叹一声道:“母妃,您还没有用膳吗?儿子陪着您吃好不好?”

静妃充耳不闻,她紧紧抓着杜嘉麟的胳膊,哈哈大笑道:“这不就是我的瑾哥儿?我的瑾哥儿好好的!我就知道我的瑾哥儿好好的……哈哈哈哈,我的瑾哥儿是太子!我以后是要当太后的!”接着,她又瞪着其他宫女内侍道,“你们怎么还不给太子殿下行礼?”

寝宫内的宫女内侍们立即行礼道:“参见睿王殿下!”

静妃又不干了。她一把抓过杜嘉麟细细地看,而后又细细摸了摸他的脸,随即便得意地笑道:“你们都眼瞎了?这分明是太子!是我的瑾哥儿!怎么会是睿王?咦?睿王是谁?怎么这样耳熟?睿王,睿王……啊,本宫想起来了!睿王是小九!对了,九皇子呢?九皇子在哪儿?本宫怎么很久没看到九皇子了……”

杜嘉麟看着母妃这疯疯癫癫的样子,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他知道,这一次母妃是真的疯了,不是装的。他恨她逼迫小舞害死大哥,但再怎么恨,这也是他的亲生母亲啊!看着从小就疼爱自己的母亲变成这个样子,尽管知道她是咎由自取,杜嘉麟还是觉得心里堵堵的,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许久,杜嘉麟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勉强笑道:“母妃,儿子陪您用膳可好?”

“太子,你怎么不叫母后?叫什么母妃?本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以后等你当了皇帝,本宫就是太后了!这个皇宫本宫最大!哈哈哈哈!太子,等你当了皇帝,本宫要挖了赵宁蓉那个贱人的眼睛,砍了她的双腿,给你五弟报仇!哈哈哈哈……让她害我的儿子!本宫生了四个儿子,让她害死一个还有三个,她才两个,我再给她弄死了一个,她就只剩下一个了!可惜你当初犯傻,不然那个贱人一个儿子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对了,本宫不是有三个儿子吗?还有两个呢?”

“母妃,您快别说了。母妃,赵贵妃已经死了,您不记得了吗?”

“什么?那贱人已经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她早就该死了!哈哈哈哈……”

杜嘉麟听得头冒冷汗。他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五哥是赵贵妃害死的,而六哥是母后害死的。而更加震惊的是,当初大哥冒死将二哥从水里救出来,竟然也是因为知道母妃想害二哥,才特意赶去相救的……

杜嘉麟冰冷的目光看着殿中的宫女内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知道,这里伺候的宫女和太监应该都是父皇派来的,但是不排除有其他妃嫔和皇子安插人的可能。他不敢想这事要是被父皇知道了,母后还能不能保住这条命。

可是这里这么多人,他能全都杀了灭口吗?这显然不行。就算这次把人杀了,母妃这病一日不好,谁知道她明天又会说出什么来?

杜嘉麟忽然有些明白大哥了。大哥与母妃母子疏离,难道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情不知道如何与母妃相处?

就在杜嘉麟为难的时候,就听静安宫的大总管柴公公道:“睿王殿下,您不必为难,这些事情,皇上早就知道了……”

杜嘉麟顿时浑身直冒冷汗。是啊,母妃病了这么久,估计什么话都说了,父皇掌控着静安宫,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但随后杜嘉麟又震惊了。父皇明知道母后做了这么多恶毒的事情,竟然只是将母妃幽禁在这里,为的是他吗?

杜嘉麟给静妃喂了饭,又向柴公公问了些静妃生活上的事情,许诺重赏嘱咐静安宫的人好好服侍静妃这才离开。

据柴公公说,父皇指定了张御医每三天过来给母妃请脉,只是母妃不配合,汤药只能喝下一小半。而静安宫的事情,每天都有人向父皇禀报。这近一年来,父皇禁止其他人来静安宫,目前为止,能进来探望母妃的,就只有他一个。就是三哥想来探望母妃,父皇都没应允。

杜嘉麟神情凝重地回到勤政殿。

“见过你母妃了?怎么样,她今天情况如何?用膳没有?喝下多少药?”皇帝一看杜嘉麟的样子就知道静妃肯定又说胡话了。

杜嘉麟静静地走到皇帝身边,忽然跪了下去,红着眼睛哽咽地叫了一声:“父皇……”

勤政殿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是人精,一见这架势立即就悄悄避出去了。

皇帝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他放下御笔,目光从那舔满了朱砂的笔尖转移到低垂着头的杜嘉麟身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儿子的心还是太纯太真了,也是他和静妃太子三个这么多年宠出来的,不然,生在皇宫的孩子,哪里还能这样干净?

“心里难受?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嗯……”杜嘉麟点点头,又补充道,“其实她几次害小舞,儿子也是知道的。可是儿臣总给她找借口,总想着她平日里的慈爱宽和,想不到……”

皇帝淡淡地笑笑,不以为意道:“不管她是什么人,她都是你的生母,你只要记着这一点就行了。”

杜嘉麟又点点头,道:“小舞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皇帝诧异地挑挑眉,好奇地问:“哦?小舞怎么说的?”

杜嘉麟低着头道:“小舞说,不管母妃对她怎么不好,对我总是好的。她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不管做了什么,不管做得对不对,心里总是想着为子女好的,让我不要嫉恨母妃……”

皇帝听了怔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忽然含笑看着杜嘉麟道:“小九,你和你大哥都很有眼光。小舞这孩子的确不错,虽说出身差了点,但本性纯良宽厚,又敏捷聪慧,有这样的一个人陪着你,也是你的福气,你要懂得珍惜。”

杜嘉麟想起凤舞,心里顿时有了几分暖意。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父皇,既然您什么都知道,怎么还能容忍得下?”

皇帝又是淡然一笑,看着儿子轻叹道:“在宫里,哪个女人的手没有沾染鲜血?说到底,她也是为了你们兄弟几个,为了她自己的地位罢了。以前为了太子,朕不得不容忍她。她要是过分了,朕也只能警告她。现在留着她,不过念着她到底生养了你一场。小九,你还没大婚呐!要是静妃再有个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儿啊!”

“父皇,儿臣……”

杜嘉麟的眼睛再一次红了。这深沉的父爱顿时抚平了他在母妃那里受损的心。生在皇家,他是何其有幸,才能有这样好的父亲。

皇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轻叹道:“起来吧。快到午膳时间了,你去接小舞吧!”

“是,儿臣告退。”

杜嘉麟离开以后,皇帝拿着折子,却半天没有看进去。说他不恨崔明华是假的,但就为着她生了太子和小九,为了这两个好儿子,他也得留着那女人的命……

却说在东宫,凤舞过去的时候,福王妃也在。

自太子被刺身亡,崔瑶便好像一棵失了依靠的藤蔓,正在急速地枯萎。今年还不到三十岁的她,看起来苍老得好似四十许人,尤其那一双眼睛,已经完全没有了神采。

这一年来,福王妃、寿王妃、安王妃、康王妃和贤王妃都经常来探望她,尤其福王妃和寿王妃来得勤一些。

“凤舞参见敬王妃、福王妃!给两位王妃请安!”

“起来吧!”敬王妃冷淡地看看凤舞一眼。

福王妃却起身亲自将凤舞扶起来,满脸笑容道:“快起来快起来!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样多礼。”而后,她又拉着凤舞的手道,“才回京吧?今天是来给皇上请安的?看看这模样,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是个丫头呢?呵呵……”

凤舞虽然还是一身男装,但现在谁都知道她是女子,她又是未来的睿王妃,福王妃倒是不敢托大。尤其谁都知道皇上最疼爱睿王,而睿王又与皇位无缘,如果拉拢了睿王,说不得就能得皇上更多青睐。虽说寿王与睿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寿王与睿王不合这是整个恒京权贵都知道的事情。

凤舞可不想掺和福王和寿王的储位之争,当即有礼而疏离地回道:“回福王妃的话,我和睿王殿下昨日回的恒京,刚才去给皇上请安了。睿王殿下去看望静妃娘娘了,嘱我来看望敬王妃和怡宁郡主。”

崔瑶听凤舞提到怡宁郡主,原本有些恍惚的心神才有些回神。她静静地看了凤舞好一阵才开口道:“有劳了。”

凤舞看着和从前完全不同的崔瑶,想着太子的早亡,也不由有些伤心难过起来。

福王妃看两个人都不说话,便笑道:“凤舞姑娘也是个有心的,才回来就记着来看望大嫂。大嫂,不如留凤舞姑娘就在这儿吃饭吧!我也好厚着脸皮留下叨扰一顿。”

崔瑶又看了凤舞一眼,一时间没有说话。这便有些尴尬了。福王妃不知道怎么回事,暗地里给崔瑶使眼色,但崔瑶根本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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