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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玉不戢士,沁人脱于贼者,遇官军无噍类。
在闯军和官军的拉锯战之中,闯军不过是打破地主士绅,致仕官员的宅邸,搜索金银存粮。裹挟乡野之间的青壮从军作战。
这做事好歹还有几分节制,最起码赤贫之民在闯军来袭的时候还算是个盼头,最起码也开仓放粮,得些好处,就算是跟着闯营去拼命,也总比饿死在家中田间的要好。
而这中原之地,可大都是赤贫之民,少有殷实之家,连年的大灾,朝廷的混乱,已经是伤到了各处的元气。
可这左良玉率领的军队,没有什么本乡本土的观念,加上左良玉为人在克扣兵饷上堪称人杰,士兵们的军饷补给都要依靠自己去抢掠。
这么多年下来,士兵们每时每刻都是在行军,都是在和闯营作战,心理状态普遍变的有些畸形变态,对待平民的手段也是越来越残暴。
天下乱局,稍有家资的人都是把金银财宝埋藏起来,左良玉的手下拷问这些人家资下落的时候,一般都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就算是把这藏家资的地点交待出来,也不放人下来,就那么活活的烤死,有些肥胖的人,往往死后一地的油脂,极为的恶心惨烈。
除却这残暴的敛财手段,左良玉的兵马不管在何处都有掳掠妇女的行径,甚至有因为纵兵在村镇掳掠妇人,耽误追击流贼的事情发生。
掳掠完妇人,当街淫辱,有时候沿河行军的时候,把女人抢到船上,就在船上胡搞,若是这些妇女看着岸上的丈夫父兄哭泣,立刻是砍下脑袋。
火烤逼问藏财之处,淫掠妇人这些情景,兰阳县令孙志阳都见到了,不过这行为的最开始却有些不同。
胶州营在赵皮寨渡口那边扎营,每日间除却拉练之外,从来不出营盘,就算是和城内的商贩有采买的行为,也都是照价付钱。
几天下来,兰阳县城的这些官民虽然惊讶,却也是放松了警惕,再说李孟要求的关城三日期限已经是过去,索性是打开了城门。
左军的这支偏师来到兰阳县城的时候,看守城门的那些士兵还以为这支军队是山东的军队,等发现究竟的时候,已经是晚了。
开始局面还没有失控,率领这支偏师的军官是个游击,自称姓张,一进城就先跑到兰阳知县衙门这边请知县给他报功。
大明兵马的军功,需要有当地文官的副署方才生效,当初本意是好的,就是让文臣监督武将,让军功不至于太过灌水。
兰阳县令孙志阳本就是年轻,看见这场面未免有些心慌,却还知道坚持原则,开口回复那张游击说道:
“无贼人的首级,这军功如何能报。”
那张游击咧嘴一笑,开口说道:
“这个容易,县令大人稍待片刻。”
不多时,城内的哭喊声音渐渐的大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有军兵提着首级来到这县衙的门口,很快,首级已经是堆成了一队,兰阳县令孙志阳目瞪口呆,可看着这些脑袋脖子那边的断口,血的颜色还是鲜红,明显是刚刚砍下来,再仔细端详,却发现这些因为惊慌和恐惧而面孔扭曲的头颅之中,居然有自己的熟人。
最起码得有十余名是县学的读书人,甚至还有今日休假在家的衙门小吏,孙志阳当时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感觉站都站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伸出手指着那还在不断增高的首级堆,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一直是笑着的张游击却突然凶起来,怒喝道:
“这首级都给你找过来了,这军功应该实报了吧!”
孙志阳已经是吓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是连连的点头,在同样是害怕异常的典史和师爷搀扶下,一起把这报功文书写完了,然后盖上了县令的大印。
本来这左军的偏师进城的时候,士兵们还稍有点节制,等到为了军功,杀平民取首级报功的时候,血腥气一出,士兵们就完全的不受控制了,开始烧杀抢掠。
士兵们这样,左军的军官却丝毫没有约束和限制的意思,反倒是分派人员守住各处的城门,不让人进出,方便士兵们抢掠,转眼间,整个兰阳县城变成了人间地狱。
刚开始时候,孙志阳只是木然坐在衙门的正堂上,知县衙门的大门常开,能看到平民男女惊恐万状的从门前跑过,或者是被后面追上左军士兵砍死,或者是直接做那禽兽之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越发的浓重。
“县令大人,小的全家都被这伙……”
一名县里的衙役仓惶的跑到知县衙门,进门前只来得及喊这一句,就被人砍倒在地,砍倒他的那名左军小军官对衙门里的人理会都不理会,直接扬长而去。
白日里来这衙门上差的那些人一边是担心家人的安危,一边却呆在这衙门里不敢出去,过了一会,衙门里的很多人已经是忍受不住空气中逐渐变得腥臭的味道,在大堂上大吐特吐,孙志阳木然的站起来,对守在门口的几名左军士兵说道:
“本官想要出城,免得在这里看着,你们也不方便!!”
守门的几个左军的士兵本就是因为没能动手去抢,心中愤懑,听到这县令想要出城,并且把话说的如此知趣,当即就是放行,还安排两三个人跟随护送,左军再怎么猖狂,对这些牧民官还是不敢动手杀的。
走了几步,那孙志阳还花了些银子讨要了匹劣马,从县衙出来,沿路看着路两边的惨象,孙志阳不怒不喜,就是木然朝前走去,也有看见县令的人哭喊着过来求救,这孙志阳理会都不理会。
等到出了城门,给了那跟随的几名士兵几两银子,说自己去附近的驿站暂避,骑马就走。
慢悠悠的离开城门几里之后,这孙志阳打马朝着开封城的方向狂奔,他要去开封城找开封知府,找巡抚,找人去告状。
大概跑出十几里之后,后面却有人追了上来,正是左军的骑兵,孙志阳这马是劣马,那几名左军士卒的马匹是好马,距离逐渐的拉近,这几名追兵大喊着说道:
“张游击怕县令半路不宁,劝县令还是回城呆着吧!”
这孙志阳也不是傻子,在县城里面装呆,就是为了出城,对方现在差不多发觉了自己用意,让自己回城,谁会回去。
他也不听,只是一力的打马狂奔,那几名士卒追得急了,居然是在马上抽出了兵刃,还有人张弓搭箭。
这马上射箭一般没有什么准头,不过好死不死的一箭射中了马屁股,这箭倒是起了发作用,那马匹本来狂奔的就要脱力,被这一箭射中,立刻是狂躁起来,拼命的朝前狂奔,这一下倒是拉开了距离。
把后面的追兵都是甩掉之后,孙志阳的坐骑又跑了大半个时辰,脱力倒地,不过这时候距离开封城也就是十几里的路程,孙志阳连跑带走,总算趁着开封城门关闭的时候,进了开封城。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是破烂不堪,进城之后去找开封知府告状,那左良玉在河南省凶名赫赫,眼下河南兵荒马乱,就算是做出这样的事情,那里是开封府这个品级的官员能管的,不管孙志阳如何的泣血请求,开封府也是不理。
到最后问得急了,索性是让衙役把这兰阳县令赶了出去,还放下了叱责的话语,祥符县、中牟县为何没有遭受祸患,还不是你这县令警戒心不强,让左将军的兵马进了城,等到事情平息,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孙志阳本来是满心的仇恨,却没有想到遇到了这样的对待,去往巡抚官署,巡抚李仙风的师爷一听这个,也是赶人出门。
这么几次折腾下来,孙志阳真就是和乞丐差不多了,可能是那次去河边的山东军营劳军,看见胶州营上下和大明其他兵马的不同,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去找这山东的李总兵,就一定可以给自己做主。
孙志阳是科举出身之后,直接来兰阳做了县令,人的年纪轻,也就有满腔的热血,那样的惨剧,让他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这些禽兽的士卒,还给兰阳百姓一个公道,这也就是年轻气盛,若是做了多年官的,直接是两眼一闭,只要不动自己,由得他们去烧杀抢掠。
听着这孙志阳断断续续的把兰阳县的事情说完,屋子里面安静异常,半响之后,先开口却是王海,他低声的说道:
“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禽兽,这还有没有什么王法了!”
估计那名来报信的亲兵和驻扎在河边的士兵,对左军兵马的所作所为也都是目瞪口呆,在胶州营之中,军纪要求极严,怎么能想到士兵作为还能这么肆无忌惮,之所以这么着急的过来询问如何应对,也是被那惨剧刺激的有些毛躁。
袁文宏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
“王守备有所不知,左良玉部行事的确如此,这几年地方文官关于类似弹劾不少,不过都被朝廷压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也是停住了口,满天下的兵马,就这胶州营实在是不同寻常,这李大帅养这样的兵,到底要做什么,倒是越来越能猜到究竟。
孙志阳等屋子里面的人说完,却没有听到什么去兰阳的话语,着急的又是砰砰磕头,连声的恳求道:
“求大帅给兰阳县主持公道,大帅给兰阳县的百姓主持公道……”
李孟坐在椅子上轻轻的拍打,好像是对地上的孙志阳视若未见,开口询问边上的王海说道:
“城外各军都已经是准备好拔营撤军了吧!”
“回禀大帅,马参将和赵参将那边都已经是做好了筹备,汤统领那边也都是安排好了。”
李孟点点头,低头对还跪在地上的孙志阳说道:
“本座后日准备回返山东,你这件事,明日本座一定去和左将军分说分说,让他给个交待。”
一听李孟说这个,还称呼“左将军”,孙志阳满腔的热血期盼顿时是冷却了下来,不管不顾的抬头哭求道:
“大帅,若是那左良玉能约束手下的兵马,严肃军纪,我兰阳县怎么会有这样的惨剧发生,那左良玉肯定是多方的推诿,大帅,若能为我兰阳县民做主,我孙志阳甘愿做牛做马……”
说着说着,明显是有些失态了,王海方才禀报城外撤军准备的时候,也是一直等着李孟下命令,不过李孟却没有,现下也是满脸通红的看着自家主帅,好在是自家兵马,心中虽有想法,却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不过袁文宏却从方才李孟的言语中听出些东西,看着孙志阳又要哭闹,连忙招呼亲兵,开口说道:
“孙大人疲惫了好几天,快些搀扶他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连连挥了几下手,亲兵看见李孟也点头示意,连忙上前架起孙志阳,朝着客房走去,出了客厅,出了院子,还能隐隐约约的听见那孙志阳的哭喊求告的声音。
这时候,王海急切的回头道:
“大帅,这些禽兽在咱们眼前公然为恶,这分明是不把咱们胶州营放在眼里,大帅你可以一定要管啊!”
李孟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海,心想这小子倒会婉转着说话了,那王海看李孟的表情,又是有些焦急,急忙的继续说道:
“这兰阳县正在咱们大军的回路上,有这么一支没有王法的军兵在,咱们退路也未必安宁,可要有个处置啊!”
的确是会说话,还会拉大旗作虎皮,不过李孟雀没有理会,直接和那传令兵说道:
“你今夜就回渡口的大营,告诉留守的,稳住,不要妄动,守好了这大营和渡口,这才是他们的本份,歇息下就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随口关怀了几句,那传信的骑兵却感动非常,躬身施礼退下了,那边王海还要说什么,却被李孟说道: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快去歇息,明日再说!”
王海刚要争辩,却看见袁文宏含笑和他摇头,他心思却也不慢,尽管有些闷气,可还是低头退下了。
等王海出了屋门,李孟回头对袁文宏笑着说道:
“王海还是年轻,什么时候他不靠先生把方才的事情想明白了,什么时候他也就是成器了。”
袁文宏知道方才自己的小动作都被李孟觉察到,躬身笑着致歉,不过他却和李孟的意见不太相同,开口笑着说道:
“大帅,王统领这种率直热血,也是他的长处,跟在大帅的身边才是个心腹人,若是今后成器,那也是要独当一面,大帅岂不是孤单。”
这番话,倒是两边都不得罪,李孟笑笑没有接口。
“这几日在开封城内盘桓,真是辛苦开封城各位同仁筹办,李某在这里敬各位一杯酒!”
李孟和颜继祖笑着站起来,手中端着酒杯转了半圈,布政使和开封知府,河南总兵陈永福和几个副将也都是笑着站起举杯,
紧接着河南巡抚李仙风、和保定总督杨文岳也都是跟着站了起来,倒是那左良玉端坐在座位上,巍然不动。
这次的救援开封,看那联名奏折的反应,若不出什么意外,李仙风、陈永福等一干河南文武,应该是不会和那失陷亲藩的大罪扯上,搞不好还能赚取些功劳。而这山东总兵李孟和山东巡抚颜继祖,这次却是实打实的功劳,可以算上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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