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2）山神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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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突然站住脚步，跟着他进到大殿的兵士却没有停下，七八个人散开来，嘴里说着&ldqo;叨扰了打搅了劳烦大家让个地方&rdqo;这样的客气话，脸上神色却没半点客气，挺着刀枪就把殿里的人朝外赶，逃难避雨的人但凡手脚稍慢，刀鞘枪梢就敲上去。大殿里一时间女人叫娃娃哭，连带着&ldqo;有本事打突竭茨人去，欺负我们算什么能耐&rdqo;的低声咒骂。好在这群神情凶狠的士兵只是赶人而不是打人，兵器打在人身上也有分寸，更不借机抢夺掠取众人的随身财物，所以人们虽然眼中恼恨心里抱怨，还是把大殿让给了这群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兵大爷。

两个兵已经过去把神像前供桌上的油灯挑亮，桌上摆放着的一炉香灰和两盘黑馍都搬到神龛前，一个小军官随手拂了下桌上的灰，从怀里掏出个裹了又裹的油布包，两三下打开取出张尺许见方的黄纸，摊在桌上。

先头发号令的军官摆下手，指着混在人群里的商成和赵石头说：&ldqo;这两个人留下。&rdqo;又转脸对身边一个人说，&ldqo;这里的人都赶去后院，我们的人只住前院一一敢去后院骚扰百姓的，不问缘由一律先抽五皮鞭。从百姓里找几个手脚麻利的人，烧火烧水煮姜汤。弟兄们喝姜汤吃点东西后要抓紧时间休息。&rdqo;那人领命去了，不一时又转回来报告说，后院只有两间茅屋，塞不进那么多人。军官思索一下，改了命令：&ldqo;把右边的庑廊腾出来，让老人女人小娃避雨，青壮男人不管。&rdqo;说着话瞥了眼拴在院子里树下的几匹骡马，点下头嘴里道：&ldqo;把那几匹牲口征了。&rdqo;立时就有个小军官带几个兵过去，哗啦啦地朝泥水地里撒几把铜钱，问都不问就把骡马赶进了左廊里。

看着一队队士兵有秩序地涌进庑廊大殿，默不作声地各找地方歇息，那军官才走到香案边兵士们特意给他搬来石墩子上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眯缝着眼睛在桌案上的那张黄纸来回逡巡。

半晌他长长吁口气，转过脸来望一眼殿门外依旧风催雨劲雨借风势的黑蓬蓬夜空，下巴颏轻轻一摆：&ldqo;把那两个逃兵带过来。&rdqo;

一个士兵马上走到殿前台阶处，伸一根手指点着站在院子里淋雨的商成和赵石头说：&ldqo;校尉有令，叫你们进来！&rdqo;

商成和赵石头都是几天几夜没吃好睡好的人，刚才在大殿里啃了不少菜团子，又灌了一气的热水，肚子胀得狠了拖欠下来的困倦自然找上门来，虽然是站在雨地里，可俩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意思，被兵士一吆喝，人是应声而动，神智却不怎么清醒，脚下自然就有些疲软。传话的兵看见他们的拖沓模样就黑了面孔，不言声过来便给了身上没伤又穿件郎官常服的赵石头一刀柄。

赵石头正抠眉涩眼地打瞌睡，不提防挨了一下，嘴里&ldqo;嗷&rdqo;地一声惨叫，疼得五官都有些走样，人也被砸得一个踉跄。他也是枪林箭雨里爬出来的人，战场上厮杀多了，心中自然而然地就有一股戾气，哪里吃得了这种亏，眼睛一瞪腰一拧就想要那个大头兵的好看，胳膊一动手臂就被商成拽住，接连挣扎几下都没挣脱，正想发作，看正坐在大殿檐下休息的兵士已经站起来好几个，个个都神色不善地盯着他们，没奈何只好忍下怒火，斜着眼睛狠狠地瞪了那砸他的兵士一眼。

他的肩膀头立刻又挨了一刀柄。

这一下比刚才那下还狠，但是他早有预防，刀柄砸到时斜了肩头卸掉一些劲，所以筋肉远没有刚才那下吃痛。那当兵的刀柄没砸实，脸上神情也颇有些惊讶，使劲在赵石头背上推一把，嘴里嚷道：&ldqo;快点！&rdqo;

&ldqo;推什么推？大爷会走！&rdqo;赵石头嘴里不肯吃亏，脚下却不敢停留，随着商成就上了台阶。

商成低声骂道：&ldqo;闭上你的嘴！&rdqo;他比赵石头清醒得多，也比赵石头畏惧得多，现在他最怕的就是被这群官兵认定是逃兵，那他和石头就逃不脱砍头掉脑袋的命一一从广平驿到拱阡关，处置逃兵的事他看见了两三起，大赵的军队抓住自己的逃兵后根本不会问什么情理缘由，也不管逃兵如何哀求告饶解释，全是就地砍头。他现在已经感到庆幸了。要是这拨官军抓住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他们砍了，他和石头也无话可说。他现在才意识到一间事一一他们都是乡勇，是民兵，认真论说起来，他们如今的所作所为，和逃兵是一个概念；况且他们身上都穿着边兵的皮甲，又是混在百姓堆里，被人误会成逃兵也属平常&hllp;&hllp;

他带着羞愧和忐忑还有一丝期望走进了大殿一一既然带队的校尉愿意见他们，说不定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

校尉坐在石墩上斜睨着眼睛打量了他们很长时间，才不冷不淡地问道：&ldqo;你们是驻防哪里的边兵？&rdqo;

赵石头梗着脖子说：&ldqo;我们不是边兵！&rdqo;

&ldqo;哦？那你们是卫军？&rdqo;

&ldqo;我们是民夫！&rdqo;

旁边的两个兵抬腿就准备过来收拾莽撞的赵石头，被校尉摆手挡住了。校尉乜了赵石头身上那件既破烂又肮脏的忠勇郎武官常服一眼，又把商成上下打量了半晌，这才转过头又问道：&ldqo;不是边兵，怎么穿边军的甲？你不知道朝廷有律法吗？假冒卫军就是重罪，你还假冒军官，更是罪上加罪。&rdq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