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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一条条地分割古老的城市。
大量的人群正在涌向城市的外围。。。
而在城市的中央另一部分人正朝旧武朝的江宁衙门附近汇集而来。
一条条的街道街道与街道的交汇又形成一处处小小的路口广场。摆摊的人们早已收起了自己的推车消失不见只有好事的、看热闹的、又或者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们聚集在这些街道的口子上聚集到附近因不明原因而少量开门的酒楼茶肆里甚至聚满了附近一处处宅院的楼台与屋顶。
喧嚣的声音在每一处街口出现。
以旧武衙门为中心方圆数里范围内七八条街巷十余个路口这一刻都有声名显赫的绿林高手在坐镇时不时的会传出他们对何文那道命令的宣讲。
“……此为乱命。若有冤情改日自有人处理……”
改日有没有人处理又或者会不会仅仅是改日无人能打保票但森严的街垒、拒马以及大量的旌旗已经说明了四位大王在公平党中的态度。这是决裂的现场而这些筑起街垒者们所能采取的当然也不仅仅是温和的劝说……
……
嘭——
钢刀的卷舞带着大片的血肉冲上天空广场上出现的是猛烈的劈斩甚至劈碎了骨骼的声音。胸口开裂的武者高大的身躯倒飞而出而在前方个子稍矮却壮如铁塔的刀手缓缓横刀滴血的刀锋上甚至带着骨肉的渣子血腥气早已弥漫开来。
周围的屋顶上、道路边有人看着这一幕亦有武者低声感叹:“这‘驼神’蒋廉过去听说是个杀猪的但这一刀之威怕不是连石头都能劈开。无怪为‘天杀’座下先锋……”
“还有谁?”被称作“驼神”的蒋廉横刀大喝“我公平党应天行事这光天化日的还有谁敢闹事!哪里有冤哪?”
人群之中便有人冲将出来这却是一名白发的老者他年事已高步履本身蹒跚但或许是因为激动、抑或因为害怕身体颤抖着步伐也细碎无比口中咳了两声带着沙哑的声音:“我……我……老朽……”
小广场上才跑出几步远方的一处院墙间陡然有箭矢嗖的飞来从侧面直插进老人的颈项老人在奔行中脖子上像是突然多了个东西还没有太多的反应应声而倒。
射箭的那处屋顶距离这边足有三四十丈远对方从那边对着这里射箭委实称得上是百步穿杨。
“那是‘神手’朱阳……”围观的武者便又有低声议论的。
小广场前方包括方才倒下的老人在内此时亦有八九条尸体倒在血泊当中这便是因为不信邪、要上前理论又或是要代人出头者的数量。
……
“此次来到江宁左公当是为东南的那位陛下游说如今看来容光焕发是达到目的了吧?”
“哎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八爷何苦逼老头子泄密呢?倒是八爷这次真的代表宁先生站到了何文一边?”
“这不也是秘密嘛……不过左公在此都是自己人咱们不妨交换一下信息……”
“何文大嘴巴早就传得满天下都是啦八爷……”
“您也知道何文大嘴巴他嘴里出来的东西能信吗。您只能当没这个消息倒是您老究竟选了哪一边下注啊?”
“哈哈哈哈……”老人笑起来“……其实何文私下里已经跟我们确认过你这边的事情。”
“呵呵呵……何文私下里也将您的目标告诉过我们了。”
“哈哈哈哈哈哈……何文这小兔崽子……”
“哈哈哈哈……何文确实是个王八蛋……”
南面的街口愉快的笑声响起在茶楼上前方的大广场上人声喧闹、厮杀激烈茶桌前便安静了片刻随后还是老人偏头过来。
“你们真觉得何文还有救吗?”
“这么大事谁知道呢……”
“两年的时间公平党人已经在肆意劫掠当中尝到了甜头这甜头也是毒药靠口号和道理让人回头我看……难……”
“左公英明口号再好从来都只是前进的第一步。古往今来进步的运动跟成功的运动之间从来都相差十万八千里。”
“那你们……”
“第二步是纪律第三步是规律还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
“这些东西何文有吗?”
“您老去问问何文不就知道了。”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
穿过混乱的人群三道身影缓缓走过了城市的道路。
有厮杀的人群从他们的旁边卷过几道身影将战马上的骑士拖下来杀死在了路边带血的传单飞得漫天都是。
道路的两旁有紧闭的院门也有坍圮的废宅道路上垃圾与血腥气融为一体乞丐的尸体横在暗巷的口子上。
薛进的脚步蹒跚着捡起了地上的一张传单凑在眼前看着默默地念。
“喂放下那东西想送命吗?”
有染血的武者从那边走过来带着凶戾的气息靠近了:“你们还不劝劝你们的爹……”落在他的眼中这边只是两名少年乞儿与一名老迈瘸腿的中年乞丐。
长刀欺近。
年纪稍大的少年人抓住了伸到眼前的刀背手上折了一折便将长刀抓了过来对方的目光陡然变得凶悍双掌前抓。下一刻少年的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掌在空中咔咔甩了两下揪着这人转了一圈将他按得朝前方地上跪了下去这人手臂后弯还要反抗少年将他踩在地上右手朝后头扭出一个巨大的、渗人的夹角已然断了。
其余几人朝这边冲过来少年正挥着钢刀用刀的侧面哐哐哐的拍地上的人头一下一下就像是在拍一只西瓜血渗出来了。几道持刀的身影冲到了近处小和尚朝后方退去少年挥刀过来刀光交错。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几道身影横七竖八的倒在满是垃圾与尸体的街头。
道路一旁薛进合上了那张传单。
他的目光颤抖而迷乱嘴唇喃喃地动但终于渐渐的想到了什么。
他双手微微的抱拳颤抖着行了一礼。
“两位……两位小恩公……我、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宁忌与平安正将合穿的衣服从地上的死伤者身上扒下来第一名冲来的刀客身上衣服最完整他艰难地往前爬宁忌与小和尚一面说话一面将他拖了回来。
“我……小老儿……想求一套纸笔然后……”他缓缓说到这里眼泪渐渐从眼眶里掉下来“然后请求两位小恩公不要管我了……”
小和尚起身郑重地看了他一眼宁忌还在脱人衣服和裤子但随即点了点头。
“……好。”
……
曾经有过美好的生活。
它是否建立在对旁人的欺辱上的呢?薛进也说不好这些了。
他曾经是江宁城中一名纨绔子弟。
见证过纸醉金迷的生活。
也曾有过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时候。
曾经爱慕过名叫苏檀儿的布行女少东也曾为此砸过别人的后脑……
曾见识过“一夜鱼龙舞”的出世也曾在一场两场的聚会期间显得恶形恶状……
他见识过江宁流水悠悠见识过深深的老宅院笼罩在无远弗届的春雨中的平静……
也曾在装模作样又或者随大流的施舍粥饭时见到过在城外的雨雪中瑟瑟发抖的饥民与每一个春天里盈于荒野的枯骨……
人皆有罪孽……
或许是那一次次欢笑夹缝间他人的哭泣、一片片盛景交替中荒野里的饥寒让那片繁华盛世终于坍圮无踪罢……
他娶了妻子不久之后便又厌倦了那张脸……
他在青楼间流连追寻到一夕的刺激之后又渐渐的会爱上新的事物……
人们总以为所得的一切会没有代价……
以为顺遂的人生是理所应当……
以为今天的幸福会万载永存……
……
三道身影走过混乱的街头一边去往旧武衙门的方向一面寻找着笔墨的所在。
但路边的店铺多已关闭有人被人砸开了门窗点起了火焰。
专门售卖文具的店铺已渺然无踪如此的公平乱世里又哪里有人用得着文墨呢?
路边的尸体倒是新鲜的。
纸张也有。
小和尚指着尸体说:
“要不然就用血写吧。”
薛进趴在地上开始用手沾了血往纸上书写要写的东西。
然而要写什么呢?
……
他想起最后进门的月娘。
她青楼当中平平无奇的姑娘。
平平无奇的漂亮。
平平无奇的有才学。
平平无奇地引起了许多人的恋慕。
也平平无奇地恋慕着某一个寒门才子。
她并非江宁最头牌的姑娘但也费了薛进极大的周折方才在场面上赢得了对方的亲近。
她想要赚钱为自己赎身也期待着将来某一天自己能够摆脱那些以笑娱人的生活。
薛进花了大钱第一次为她梳拢。
她强颜欢笑他觉得高兴。他在青楼之中混迹了这么多年哪能不明白对方的心事呢?
但渐渐的他能够在她那里留宿过夜了。
渐渐的她放弃了过去心中的希冀这中间有过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薛进其实并不想知道。
他在场面上很有面子于是娶她进门在进门之后便也渐渐的开始厌倦这一切……
江宁在兵祸之中颠簸他们有时候离开这里避一避祸。
也曾躲过两轮女真人的肆虐。
公平党来了席卷整个江南这一次的祸事人们终于躲不过去。他们看过了大户人家被抄家、被灭门他们遂决定投降等待发落。
第一轮的进门家中有人被杀、有人被奸淫但波及的人总归不算多。乱世已然到来人们总得经历这样的煎熬然而接下来的时日人们一轮一轮的来随后拉着他们去到那个广场上名为“白罗刹”的女子哭喊着控诉他们薛家的恶行……
石块如雨而来人们嘻嘻哈哈地打杀、抢夺仍有姿色的女子被拖了出去月娘在尖叫中被拖进附近的巷子随后有声嘶力竭的哭喊与求饶……
人们说过去不公平……
那些人说这就是公平……
一切的罪孽总会迎来报应……
他脑子里嗡嗡的响……
过去江宁的烟雨那盛世之中的东风夜放花千树人们的笑容在他的眼前绽放那是他不配拥有的东西。我们是因此才落入这样的地狱中的吗?
月娘幸存下来她说不出话了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他的嗓音嘶哑、腿瘸了、手断了轻轻抱着她在桥洞下看着外头的烟雨蒙蒙他出门乞讨、他出门捡拾柴禾他有时候被打了身上带着血慢慢的爬回来桥洞下的景象渐渐的变幻着样子流淌的河水慢慢的变得浑浊、发臭。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仍像是蟑螂一样的活下来……
他们依偎在一起有些时候月娘会睁大眼睛看他她看他的时候是在想些什么呢?他们过去曾有过恩爱的时间吗?曾有过真心的托付吗?
也有些时候她会睁大眼睛看着桥洞外头的远处。她在想着什么呢?在想着她少女时节的憧憬吗?与那名寒门学子的约定他们的爱情?
他们肩并肩地坐在河堤上想要看一次烟花。
这城市没有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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