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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祖明虽然平日里谈兵说剑时胆气过人,但是到了这种数万人生死相搏的时候,未免有些胆怯了。
“要不要咱们暂且避避贼人的锋芒?”
“避?向哪里避?这群教匪就是要把咱们赶下东平湖!你要是不打算去冰湖里洗澡,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打败了这股贼匪,发你的财!”
第三旅的一个团长冷冰冰的训斥了一句。
廖冬至却是神情漠然,手中的千里镜仍是沉稳举着,良久,他哼了一声:“教匪来了,来得好!正好省得将士们一个一个的去找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环顾左右。第三旅的部队已经有条不紊的按照各级军官的命令向南北两面做出了防御态势,原本在两翼担任护卫的三千营骑兵,纷纷下马,规规矩矩的牵着自己的战马鱼贯走进了军阵之内,准备担任预备队和充当搬运弹药的辅兵。原本这些京营官兵对于自己的新差使还颇为不服气,但是看到列阵在第一线的那些顶盔披甲的将士向着南北两面静静坐着,手中无意识的在火铳上滑过,并没有因大股流贼的来临而有丝毫慌乱。登时觉得,自己便是去搬运弹药也是可以的。
看三面冲来的教匪越来越近,己经不到一里,耳边都可以听得到他们粗重的而充满兽性的喘息声。廖冬至传下命令:“各部准备迎敌!”
“准备迎战!”
“准备迎战!”
正面对敌的神机营,采取的依旧是明军的老战术,大炮列于阵前,火铳居于后。近百辆大佛郎机炮,沿着坑洼不平的官道罗列开来。拉开了一个长长的炮阵地。除了军阵的传统意识之外,更有一点,神机营的炮手对于曲线瞄准射击还不是那么有把握,就算是炮手有把握,火铳兵也坚决不能答应大炮在自己身后开火。
而这些炮车,都是中间中空,两边还有长长的高低护板,如此不但炮手可以躲避敌方箭矢,铳手还可在此向外射击。
除了炮车之外,在火铳手们前面。还有一辆辆战车侧立。对外的辕条孔位上。都插着可以活动的挨牌,上绘猛兽图样,对敌方战马,有一定的惊吓作用。
而军阵中。不论炮车还是战车外侧。都插着密密的拒枪。除了烈马外。普通敌马不敢近。
没办法,神机营的兵对于以单纯的步兵队列列阵用火铳与敌军对射这样的事情,每每都是叹为观止。如同听天书一般,当真让他们放弃战车、挨牌、拒马的掩护与敌军对射,他们是决计不敢的。
此刻,放眼用数百辆大小各异的战车构成的军阵内,顺着坑洼不平的官道,二千余神机营火铳手们列成三排,他们手上的南中火铳,乌黑厚实,燧发样式,铳杆长长,打造的十分精细,百步之内,可破重甲。
一些神机营的辅兵紧张的将一箱箱产自南中的子药从辎重车上搬出,运送到火铳手们身后不远处,以便于他们的弹药补充。南粤军几次扬威之战,朝中文武官员包括皇帝崇祯在内,心底无不是认为皆依靠火器之力,少不得便要采办一些火器和子药。南中的定装子药,更是一举取代了神机营沿用了多少年的一兵多罐装填模式,将引药罐,发射药罐,铅子袋丢到了一旁。但是,神机营暮气极深,相关的官将,却没想过要改变他们多年的作战方式。更不要说依照南粤军的作战方式进行训练了。
不过,眼前这数千人倒是被南粤军恶补了一番,算得上勉强合格。
教匪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澎湃猛扑而来。
越逼越近,他们脸上扭曲狰狞的神情,可以看得更清楚。转眼间,潮水般的洪流,己经冲进各个大佛郎机的炮车射程之内。
谈奇瑞看了一眼廖冬至,又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炮队指挥官何其中,手中的汗水几乎将马缰绳都沁透了。
终于,何其中手中的指挥旗猛地向下一挥,“开炮!”
“轰轰轰轰轰!”
大佛郎机炮的震响声不断,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每门上了霰弹的佛狼机炮,向前方喷出大股大股的凌厉硝烟与火光。
大地似乎抖动,这些大佛郎机炮,每门至少装了数十颗的铅丸与铁丸,它们射出的霰弹,连接起来便形成了一道长达二百多米,宽可达将近十米的弹幕。
大佛郎机炮的轰击,便若超过上千杆鸟铳的齐射,无数的弹丸横扫过去,只闻惨叫声不断,大队的闻香教教匪,浑身浴血的在地面上翻滚。
但是,就算是身上中了炮子,胳膊被打飞,大腿被打断,满身血肉模糊,那些可用行动的教众却是依旧口中呐喊着向前冲来!
“渡劫上天堂!”
“大人!这群教匪怕是喝了朱砂符水了!”
一名当地官府派来的向导有些恐惧,牙齿不住的咯咯敲击着。
密集的火炮攒射,让军阵前白烟笼罩,浓厚的烟雾让人看不清阵内外动静,廖冬至努力在马背上欠起身,试图让受阻的视线能够看得清不远处的战况,但是事实证明这一切是徒劳的。不过弹丸不需要精确瞄准,霰弹激射,特别数十门大佛郎机的齐射更是不需要。霰弹激射中,密如雨点的铅弹,将冲到近前队形越发密集的闻香教人马击中。
漫天疾飞的弹丸中,有些教众当场被打成碎肉,更多的,是中招者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窟窿。但是在朱砂、符水和宗教洗脑的狂热支撑下,这些伤者还是强自支撑着向前冲,但是往往行不几步便倒地不起,成为一具尸体。
渐渐的,阵前凄厉的惨叫代替了疯狂的嚎叫。
廖冬至翻身下马,早已有人为他准备好了大马扎。
罗谈二人紧跟着他落座,二人用期盼的眼神观望着他。
“大人,下面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等!”
廖冬至好整以暇的拿起一件物事在手中摆弄,不时的将那东西放入火堆中。
罗祖明和谈奇瑞二人四目相对,却也是无可奈何,但是转念一想,却也将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本来嘛!这一趟差使就是以你廖冬至为主,我们只是陪着太子读书的。如今你说等,那咱们就等便是了!
他二人却不知道,廖冬至从一个抗粮抗税起事的农家子弟,一路从广东乡下杀到如今的地位,也算得上见过大世面了。这些江湖上的鬼蜮伎俩,他远比这二位勋贵子弟清楚的多。
那些教众在出阵之前服下了朱砂,喝了符水,再被各自的头目一顿蛊惑,药物加上宗教信仰,便是此时让他们把自己点着了,只要告诉他们升天之后可以当上法王或是使者之类的角色,他们都会自己把火把触到身体上。
但是这些药物是有时效的。
所以那些教匪头目要不断的驱使教众上前,他们担心的就是药物效果过去了,这些教众的头脑清醒过来之后,便没有胆子同官军搏杀了。
所以,眼下他要做得事情就是以炮火大量杀伤教匪,阻断他们的进攻!
“大人,这是何物?”
看着那形状像是烙铁的铁器渐渐被烧得通红,罗祖明有些好奇。
廖冬至嘿嘿一笑,叫那烙铁猛地烙在一块木头上,上面赫然出现了两个字,“教匪!”
“这是我给两位兄弟准备的小礼物。少顷你们便用此物在那些俘获的教匪左臂上烙上字迹,这样便省得他们逃走不好抓回来了。”
罗谈二人接过那烙铁,不由得嘿嘿一阵狂笑。
笑声中,炮声渐渐的稀疏下来,连续发射让火炮变得炽热,便是佛郎机这种使用子铳的火炮也是需要些时间降温的。
不过,更要命的是朱砂和符水带来的药物刺激渐渐的失去了效果,面对着堆积在官军阵地前那数以千计的尸体,闻香教的教匪们开始胆怯了,开始动摇了!
“不要慌!他们这些人都是心不诚的!所以佛祖才降下天雷来收了他们!你们只要心诚,口中念诵着无生老母所赐的经文,便是有千百门大炮对着你轰,也是毫发无损的!”
闻香教的香主、坛主们在各自的队伍当中大声的叫喊着,不断的向外抛撒着符纸和符水,有人更将一把把白花花的米抛撒到半空之中。
“火铳兵!上前!”
一声刺耳的铜号响起,军官们的口令此起彼伏的在队伍当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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