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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英殿,原名延嘉殿,於周武则天时更名。更名是武则天的一大兴趣,最明
显的例子,便是她在位二十二年,共用了十八个年号。
午时,君弃剑等人会合了朱,在顾况领路之下,通过朱雀大门,经天街、
横街、永安门、兴仁门、中书省、晖政门、甘露殿,一路来到延英殿。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他们走过的是皇宫内城、军政要地,但各省大臣都不在
位上理事。顾况解释:皇上诏令京师文武百官尽皆赴宴,要为朱节度使接风洗尘
。这句话让朱喜形於色、洋洋自得。
一行六人并朱的两名亲随卫士,共计八人来到延英殿上,果见万头钻动!
一阶阶的金梯玉楼,排站着文冠武弁;两侧红毯丝幕,陈列着钟鼓琴瑟。所见金
碧辉煌,一派富贵景象。殿上人虽多,几乎都是穿红着紫的大官,人声不大,多
是窃窃私语而已。
朱立即迎入人群,向许多他认得、在朝中有权有势的大臣寒喧问礼。这是
必要的,如果他真要在谋求中央官职,定要寻求朝中大臣支持,才能立足。
君弃剑等四人与顾况只在一旁站着,君弃剑、诸葛涵、屈戎玉在朝中自然无
友,怀空识人不少,但也不凑热闹;李泌在朝乃出类拔萃人物,不与凡鸟同戏,
顾况、柳浑与其相善,亦受其教,如今李泌已在洪州、柳浑也任江西道都团练副
使(都团,民兵,都团练副使,民兵司令的副官),仅有顾况一人在京,他也不
喜欢去和人说长论短。
众太监、宫女在旁穿梭来去,未几,即在延英殿的大红地毯上摆下了二列筵
席,二列皆有数十席,延伸数十丈。
跟着,殿上一名太监行至龙椅旁,怀空认得:他便是日前接待君聆诗等人面
圣的近侍太监魏知古。
魏知古朗声叫道:「皇上驾到!」
言犹未尽,百多官员依文武官职大小已在席边分为二列,君弃剑等与顾况只
站在殿尾,敬陪末座,正可一眼将殿中诸人行止尽收眼底。屈戎玉见百官动作之
迅捷,犹如训练有素的猴子一般,惊叹道:「这些人的动作,比咱云梦剑派列阵
时更乾净俐落!」
跟着,百官跪落,山呼万岁。
「这次跪不跪?」怀空低声问道,君弃剑微微一笑,已伏身下跪,同时大喊
:「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喊得迟、又喊得特别大声,不免招来了百官回首斜视的眼神,便是刚刚走
上殿的天子李豫也在龙椅前呆了一下,远眺其人,并不认得,便低声问身边的魏
知古:「那年轻人是谁?跪在顾况后面的那一个。」
魏知古望了一眼,但也不认得,便道:「大概是哪位大员的书僮吧。」但再
一看,那年轻人身前是顾况、身后那人又有些面善……对了!是怀空,他的头发
留长了,所以才一眼认不出来!既有怀空,其人身份便明,立即又道:「皇上,
奴才知道了,那年轻人便是君弃剑!」
李豫怔了。
君氏父子叁番两次在太岁头上动土,他在忍,很努力的忍,但他毕竟是皇帝
,为什么要忍?一声令下,哪个不用人头落地?上殿前即已打定主意,若君弃剑
今日再出言不逊,即要治他犯上之罪,岂料他居然喊万岁喊得这么大声!李豫转
念一想,笑了:谁不怕死?我毕竟是皇帝,口含天宪、九五之尊,不管出身如何
,我都是皇帝!这小子也够乖觉,知道我动怒了,这才伏首称臣。虽然晚了点,
也比至死不悟要好了些!当下喜形於色,笑道:「众卿平身!都平身!入席吧,
都入席。」
百官依次入席后,李豫即道:「朱爱卿!朱何在?」
朱的官职是卢龙节度使,原本便是大官,这次筵宴又是主角,其席位更是
越次上扬,坐到了首席副位。与他同席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武官老人。
朱立即站起身移至席外,来到中道,面对着李豫拂袖跪下,口呼:「朱
拜见万岁!」
「起来说话,」李豫说,待朱起身后,又问道:「二十年来,河北地区从
无一人入京,爱卿独不从俗,何也?」
朱也是久混官场,怎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心里知道皇上这是想要为他澄清
『因君弃剑劝说而入京』的谣言,立即回道:「自贼起后,外寇不王化,时常
扰我边境,虽有郭副元帅率我中朝精兵屡退之,然郭副元帅为叁朝元老,年事已
高,恐其操劳过度;又疑圣上忧烦国事,朱特来分忧。并且禀告圣上:回纥不
过燕山已久,河北安定,圣上无须挂虑。」
这是屁话,谁不知道这是屁话!朝中哪来的精兵?唯朔方一支而已!又,何
谓『扰我边境』?这个『扰』字,用在军事上,是指『佯攻』、『惊袭』等无实
际交锋的小规模行动,但吐番明明在仆固怀恩叛乱后,平均每半年发动一次大规
模军事行动,动辄皆是千万军马压境,岂能用一『扰』字?朱这段话,不仅仅
是保全中朝的面子、也抹杀了君弃剑二度以寡击众退敌的功劳:对方既是佯攻,
何必迎击?只要闭门不出,自会退去,反击倒是多馀了!是故,不仅仅是抹杀功
劳,更进一步,还可判其为浪战!如此说来,君弃剑不仅无功,反倒有罪了!
朱每说一句,李豫便笑得更高兴些,屈戎玉神色愈紧绷些。待得朱说完
,屈戎玉忿然道:「我非宰了他不可!」君弃剑却不动声色,一言不发。
龙椅上李豫乐得大笑,笑了一阵,道:「说得好!有赏!这是一定要赏的!
该赏什么好?」他回顾魏知古,皇室仓库中有些什么,近侍太监是应该要比皇帝
清楚的。皇帝如果清楚宝库中有什么,那就糟了,天下就糟了。
魏知古想了想,在李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豫点头,魏知古立即退下。过
不多时,又回到殿上,手捧着一个水晶盘,径有九寸,晶莹剔透、十分亮眼,众
官员无不瞪直了眼,唯文武二列筵席的两位首座无什反应。
李豫道:「这水晶盘是岭南进贡来的,就赏给朱爱卿了。」
朱连忙拜谢,上前自魏知古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水晶盘。
李豫跟着又道:「自皇库中拨出两箱金珠,赏给众将士!」
众官一听,更是讶然。武官首位的白发老头身子微微一抖,似要起身,但顿
了一顿,终究还是没有动作。
朱退下了,他抱着水晶盘归位,向身旁的老武将说:「郭副元帅,看来皇
室还是有馀财,副元帅为何又要提议以自己的俸禄去买回纥的马?」
这老人便是功冠当世的郭子仪了!他摇头轻叹了声,不说话。
郭子仪对面的文官首位,乃是当今掌有实权的宰相元载,他看了朱所抱的
水晶盘一眼,只是嗤嗤冷笑。
众官见龙椅上的天子笑颜逐开,知道这会是一个欢乐的大宴,百官正待起身
向朱敬酒、乐官也已准备奏乐,殿上李豫面色忽沈,道:「君弃剑!竖子何在
!」
这一声出,整个延英殿宁静了,鼓捶与手指、酒杯都凝在半空,又缓缓垂了
下去。
便聋子也听得出来,天子的话声中,有杀气!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呼一个人为竖子,如何无有杀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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