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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回到韩国使团下榻的馆驿,失神地躺在卧榻之上,辗转难眠。

他十分懊丧自己竟然中了李斯的“美人计”,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情。如果自己叫上几个同伴一起去就好了,可这次是同窗兄弟之间的聚会,别人也不便参与,自己哪里会想到一向敬重的兄长李斯,居然能够使出如此下流的手段,勾引自己落入圈套?韩非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李斯抛出的这个圈套,其手段太毒辣了!要摧毁韩非自视高洁的自尊心,而更重要的目的是:色诱别国谈判使团的团长,让他百口莫辩!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韩非不用想也会知道。两名美貌的女子会寻上门来纠缠不清,很快韩国使团的每一个人都会知道,他们的团长、主心骨在秦国闹出了绯闻,竟然招纳了两名秦国的美姬做妾!私生活不清不楚,那他还能为韩国说话吗?本来韩非和秦国长史李斯就是同窗好友,韩非夜赴李斯的私人宴会,还笑纳了人家的美女,大家会怎样看,这会是什么后果?韩非自己都不敢去想!李斯这是在逼迫他叛国降秦呀!

平心而论,李斯所说的话也不是全没有道理,韩非承认辩论不过人家,那李斯机锋极其敏捷、舌头象抹了黄油一般利索,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荒谬说成真理,韩非在兰陵的时候就领教过其厉害,也一度视其为崇拜偶像。现在,这个自己敬重的兄长,冷冰冰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他残忍地将自己置于不仁不义的绝境,还在那道貌岸然地笑着--无耻啊,无耻!

韩非梳理一下自己烦乱的思路,想去找寻一条出路。

通过与李斯的谈话,自己还是有所收获的,那就是秦国已经要对韩国下毒手了,韩国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无论如何,要把这消息迅速传递回国内,让君王做好准备。

韩非很清楚,自己已经走不脱了!韩国使团里的其它成员可以把情报带回去,但这四国盟会的会期,看似还会拖延下去,咸阳四门紧闭,禁绝交通,也无人能够出城。

而李斯明确地将灭韩的情报透露给自己,仅仅是为了胁迫自己,在事秦与事韩之间做出选择吗?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韩非因为殚精竭虑而发烫头脑,逐渐清醒起来。自己与李斯在楚国兰陵共同生活、学习时的一幕一幕,象书卷一样历历浮现在眼前,李斯诡异的笑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韩非猛然掀开锦被,在榻上挺身坐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仿佛在提醒他:李斯要去韩国!

韩非跪在室内阴冷的地面上,向着东方叩首祷告,泪水扑簌簌地从眼帘中滴落下来:师傅,韩非知道--你最宠爱学长李斯,你盼望他辅佐秦国一统天下,你就饶恕徒儿吧!

韩非下定了与李斯玉石俱焚的决心!他要为祖国韩国、为了捍卫自己的信念,而不惜去牺牲自己。

韩非宽慰起来,他披衣走出馆驿的门外,十几名秦国士兵和内廷护卫立即围拢上来。“天色这么晚了,韩大人您还不休息嘛?”

韩非冷笑着说:夜里孤枕难眠,我睡不着啊!出来走走。

一名脸上有两道刀疤的枢密府的人员凑上来:韩大人,您莫非是想--?

韩非哈哈笑两声:带路!不能辜负了你们长史的美意啊。

“把韩国馆驿的门看好了!一条狗都不准跑进去,一个人也不许放出来,给韩大人备马!”,韩非在几名秦军的簇拥下,去往附近的馆驿“寻欢作乐”去了。

清晨,早起的布谷鸟鸣叫着在细濛濛薄雾笼罩的田野中觅食,洛阳城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吊桥已经稳稳地放下。

秦国长史李斯会同十几名随行人员,就要出城去往韩国了。

两名枢密府人员急急赶上来,小声汇报,“报告!韩非昨夜未在韩国馆驿安歇,他去招幸美人了。”

李斯挠挠鬓角,百思不解地问:他真让那两名美姬陪伴侍夜了?

部下:千真万确!

李斯糊涂了,“美人计”见效能有这么快?这韩非学弟木头脑袋一个,这么快就能回心转意?李斯不肯相信。这韩非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李斯思虑半天也无解,只好说:继续监视,看他还有什么花样?你们听好了!从现在起,凡无秦王命令及通关文牒欲要出城者,一律拿下!交枢密府拘押、严刑审问!

“诺!”

“走吧!速去韩国,以免夜长梦多。”,李斯的马队一路绝尘,向着韩国都城(新郑)方向飞驰而去。

天色完全放亮了,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秦王嬴政派人来传话说四国会盟已经连续讨论了三日,大家都有些疲惫了,暂时休整几日后再继续开会。

秦国方面给韩国、魏国、齐国使团安排了连轴转般的丰盛酒宴、歌舞、器乐表演、洛阳城中游园、赏花的节目,以悦人心。至于齐王建、魏王曾、韩国上卿韩非等头面人物,他们接到秦王的私人邀请,去洛阳行宫,日日欢宴、天南海北地闲谈。

李斯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与韩国最大的敌人、学长李斯倾力辅佐的秦王接触、对话,秦王嬴政这个雄才大略的年轻君主,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秦王嬴政年方27岁,(秦王嬴政是公元前259年生人,公元前246年即位,公元前238年亲政,至今亲政已6年了!),正值年富力强、血气方刚的年纪,却是老成持重、不苟言笑,一看便知其城府极深。

“韩非!前几日见你的场合,太过拘束了,不能失礼于友邦啊!--今日,本王要和你好好共饮几杯,谈个尽兴!”秦王闻听韩非到来,欢喜地迎出宫门之外,拉着韩非的手臂摇动起来。

内史庆书陪着笑脸:韩非阁下,秦王很喜欢看你的文章呢,天天都读呀!

韩非恭谨地施礼:韩非不才,竟得秦王眷顾。

秦王:来,来,来!--大家入席叙谈。

魏王曾:秦王陛下,来洛阳已经快半个月了。现在,会议也已经开了三天。小王想留下魏国长史翟懋等人继续参与盟国会商,先返回大梁如何?

秦王不悦:民间尝言,客随主便!几番请你才来洛阳,好不容易呀!盟国会商还没有结束,还需要你拍板决断,你怎么好先告辞呢?

魏王魏增弄了个灰头土脸。

齐王建也是这个意思,见状话到嘴边变成了:咦,长史李斯怎么不见前来?

秦王漫不经心地说:他早晨派人来禀报,身体有些不适,胃口疼痛,本王允他休息几日。

齐王建:唉!这些日子,长史也确实辛劳啊!

韩非心里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惺惺作态,秦王与那李斯真是对了脾气,一丘之貉!

秦王礼敬韩非说道:韩非阁下,你年长本王约20岁吧(韩非是公元前280年左右生人,时年48岁,他比学长李斯小一岁)?本王倾慕你的文章呀,《说难》、《孤愤》、《五蠹》--,我全读过,十分欣赏呀!

“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秦王随口吟朗起韩非的文辞,众人非常惊讶。

秦王激愤地说:“五蠹者,五个害虫呀!韩非贤能,指出其要害,天下君王都要警醒!”

“五蠹”就是五种蛀虫。韩非在他的著作中认为,“学者”(儒家)、“言谈者”(纵横家)、“带剑者”(游侠)、“患御者”(害怕服公役的人)、“商工之民”(经商做工的人)是实行耕战政策以富国强兵的破坏力量,因而把他们比作危害国家的五种蛀虫。

韩非认为,种田辛苦有人干,是因为有庄稼的收成,打仗危险有人干,是可以经由战功获得富贵。

如果书生们舞文弄墨,就能取得高位和功名,谁还肯去流汗、流血?纵横家巧舌如簧、以所谓智谋惑乱各国,自己收取名利,也是不好的榜样、天下的蛀虫!游侠好逸恶劳,游荡乡里,是社会上的一群小混混(黑帮派、黑社会)!使用各种手段,逃避兵役、徭役的人,都是些富户、官宦家的纨绔子弟,到处行贿,败坏世风。而商人奸猾贪婪、囤积居奇,无信无德,也是社会的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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