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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这时候,在“独角兽”的驾驶舱内,发生了些微异变。

全景式荧幕及仪表板闪灯的警示灯一起熄灭,“la+”的显示文字浮现。荧幕的电源随即关闭,驾驶舱已被真正的黑暗笼罩之后,取而代之被播放出宇宙空间画面,隐约地映照出了线性座椅。

并未经过cg处理,与肉眼所见式相同的画面。牵引机体的“刹帝利”,以及应该式并列前进的“新安州”或“吉拉祖鲁”都不再画面上。于漆黑中涂上银粉的深不见底的空间朝四处扩散开来,使得定位于虚空中一点的“la+”红色文字显示格外醒目,在线性座椅一带浮现的那个文字,与坐标数据一起缓缓重复闪烁,像是在宣告“独角兽”接着应该前往的场所。

巴纳吉没有注意到那个光点的存在。辅助器松脱,微微从视线座椅浮起的身体丝毫不动。双眼保持着紧闭,只有头盔面罩映射出星光,就在背后闪烁的“la+”光点,甚至也没有反射在面罩上。将使自己的命运失控,并且让许多人逐步卷进狂乱之中的光点——宣告“拉普拉斯之盒”所在的光点搁置一旁,巴纳吉昏昏沉沉地持续晕睡着。

“……妳刚才,说了什么?”

在那个瞬间,亚伯特陷入了世界整个扭曲了的错觉,使他不禁反问起对方。“你应该有听见才对哪!”一个冷淡的声音如此在通话器中响起。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样接触的。不过,巴纳吉?林克斯绝对是卡帝亚斯的儿子没错。他是在爱伦死后,由安娜?林克斯所怀下的孩子。”

带有杂讯的萤幕那端,玛莎?毕斯特?卡拜因的铁面丝毫无所动摇。巴纳吉?林克斯,那态度嚣张的少年。那个连机体代表的意义与重要性都不了解,就搭上了rx-0,落得要一肩担起“拉普拉斯之盒”下场的不相称存在……没错,就是那个林克斯。明明自已之前也听过那个姓,为什么却没有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因为自已不想承认——自问过昏昏沉沉的脑袋然后如此自答的亚伯特,重新因逼近而来的冲击而失声,萤幕上的玛莎与通讯室的监控台都失去现实感,亚伯特持续感觉自己的身体与世界一起被扭曲了。

这会是设想周到的计划吗?还是全无道理的偶然全都碰在一起了?无论如何,卡帝亚斯?毕斯特并非是将“盒子”託付给路过的少年。而是将家族的命运託付给了和没能成为他的继室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一个可说是私生子的少年——还把原本该有继承这些事物资格的人给搁在一边了。

“振作一点。不管『独角器』的驾驶员是谁,这都无所谓。问题在于机体已经交到了新吉翁手上的事实。这是你的失职哪,亚伯特。”

锐利的声音穿透鼓膜,将快要神游出窍的意识拉回了**。亚伯特抓起通话器的麦克风,重新将依赖的目光朝向十五吋萤幕上所映出的玛莎。

“可……可是,在那个情况下那是最妥当的选择啊。只要没了『独角兽』就能守得住『盒子』的安全。我是抱着将『独角兽』破坏掉的打算……”

“结果才是一切。我告诉过你,世人是不会对过程做出评价的吧?”

漠然地将人推向前头,但根本上却牢牢实实地握着揽辔。面对玛莎从生理上缠绕住自己的平常声调,亚伯特抵抗的气力立刻就被扼杀了。“我这里已经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毕斯特财团的代理领袖如此接话,亚伯特也只得把这句话听了下去。

“接到米妮瓦?萨比已被拘禁的报告,达卡的中央政府看来也慌了。不用多久他们就会有动作了吧!你留在那里,看看事情会如何发展。”

“是……”

“这是条无法回头的路。自己的失职,给我自己去收拾。你一定能做到。”无法回头的路。这句话抵住了胸口,等到亚伯特抬头时,萤幕上的玛莎已消失无踪。看着自己朦胧地反射在萤幕上的脸,亚伯特用着几无感觉的手取下通话器,重重地栽进坚硬的椅子上。

位于舰桥构造区块一角的第二通讯室之中,没有其他人影。狭长的小房间里配置有通讯用的萤幕与监控台,仅有的两把椅子正被电源灯示的反射光源所照着。虽然此处的设备是为在登陆作战或舰队运作之际,供所属部队整合连络讯息而用的,但是在基本上以单舰出击为主的“拟?阿卡马”上,光靠舰桥的通讯设备也就足以应付了。这是个即使让偶然搭到舰上的民众当公共电话来用,也不会造成问题的地方。

由于与舰桥间的线路是被隔绝开来的,没有必要担心对话会被从旁监听。ecoas监视的耳目也没有伸到这里,房间里只有舰内广播的模煳声音在响着。广播的内容是“拉索桅,准备设置”、“接舷作业预定时刻,无变更。应急班在指定时间前须……”云云。尽管不懂是在说些什么,八成是在进行补给作业的准备吧。为与参谋本部派出的补给舰接触,“拟?阿卡马”离开暗礁宙域已过了五小时以上。和待在“冯?布朗”的玛莎取得连络,也是在妨碍雷射发讯的太空垃圾从航域净空之后的事,目前的“拟?阿卡马”正处于可说很平常的状态中。

从受到新吉翁袭击,作为“盒子”开启之钥的rx-0被夺走后也都经过了一天半。虽不确定玛莎是用什么样的手段,但难以请动的参谋本部总算开始动作了。ms部队溃散,“拟?阿卡马”的舰体也已受到显着的损伤,不过只要接受新的补给,返航的命令就不可能会下来。被用于本部直辖之秘密行动的战舰——而且是一艘载了萨比家继承人的战舰,还得再待续一阵子看不见前方的航程。没有像样的**权,连淋浴都不能随意进行,也无法打电话给常与其协谈的心理咨诣师。被乘员们当成碍事者、和塔克萨等ecoas的队员针锋相对的日子,还得再继续下去。“可恶!”亚伯特低吟,拨开放在监控台上的通话器。

那也就算了。舰内混有涂装漆料以及臭氧的特有气味在这几天内已经完全沾染在身体上,这也还忍受得了。难以忍耐的,是睡不着这一点。空调与机械酝酿出的风吹声与“那个男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数度将自己疲惫至极的身体从睡眠中拉了回来。

无法回头的路……扣下扳机的那种感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忘记?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想要打乱持续了百年的秩序的,明明是那个男人。把一直以来都只会採取对全体而言最为妥善的行动的我置之不理,那个男人为何——亚伯特握紧僵硬的手掌。

“为什么……被选上的不是我。”

从喉咙深处榨出的声音,颤动了受到薄弱重力所包覆的身体。直到这波情绪过去为止,亚伯特都没有抬起趴在监控台上的脸。

墙壁被防止自残用的软垫所覆盖着,天花板上则设置有监视摄影机。房里一个窗户也没有,而门上开有嵌入铁格网的窥视窗口,俘虏收容室的景象,不管在联邦或吉翁都一样。要说有一点不同的话,就是这边的空调心较安静,如此而已。

在那空调的声音里,混进了电子锁被解除的声响。保持坐在与地板固定在一起的坚硬床铺上的姿势,米妮瓦?萨比将脸朝向门那端。

还没到用餐的时间……会是新的审问者吗?就在米妮瓦这样想着,打算变换姿势的途中,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门口。因为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米妮瓦立刻闭紧嘴角。背对通路方向投射而来的逆光,利迪?马瑟纳斯也以紧张的表情看向米妮瓦。

“奥黛莉?伯恩……不对,该叫你米妮瓦?萨比吗?”用着有些阴沉的声音开口后,利迪反手关上背后的门。那瞳孔里蕴含着冰冷的怒气。米妮瓦不认为一名驾驶员有和自己会面的必要,也不觉得上级会对此作出许可。确信对方非为公事而来的米妮瓦,使劲握紧了快要发起抖来的拳头。利迪投注在米妮瓦身上的视线一丁点不动,配合着压抑的声音开口道:“小时候,我听过萨比家的演讲。”

“基连?萨比,他是你的伯父没错吧?当他弟弟卡尔马在地球战死时,吉翁本土举行了气派的国葬。应该有转播到全世界吧!就是他说了别枉费卡尔马的死,只有身为优良种族的吉翁国民,才是被上天选上的精英,吉翁公国荣耀长在的那场演讲。”两人一起偷偷跑进“独角兽”的保管场所,聊过她长得像某个女演员云云等别无意义话语,则是昨天的事了……不对,好像已经是两天前了吧。应该是在这段期间直接面对现实的缘故,利迪用僵硬表情克制住尝到现实滋味的悲愤,而他穿着灰色军官制服的身体则朝米妮瓦踏出了一步。米妮瓦忍住想后退的想法站了起来,笔直地回看利迪的脸。

“吉翁公国荣耀长在,吉翁公国荣耀长在……几万人的群众就那样一起叫着。真是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光景哪!我那时虽然还是个小鬼,却记得自己起了鸡皮疙瘩。从子孩到老人家,可以分毫不差地做着相同事情的那群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是机器人吗?不会自己思考,自己去感受事情吗?”

贴近到指尖就能触及对方的距离,利迪使力握紧双拳道:“妳倒是说些什么吧!”粗鲁语音,让狭窄收容室的空气阵阵颤动起来。

“新吉翁也有做吧?让所有人一起喊吉翁公国荣耀长在的那档事。妳就在这里讲看看啊!”

与说出的话相反,那眼神动摇着。稍稍吸过一口气,避开了米妮瓦想看出自己眼底想法的视线,大叫着“妳说啊!”的利迪将脸庞转到了无关紧要的方向。

“说吉翁公国荣耀长在,让我理解妳是吉翁的公主啊。不这样的话……”中断的语尾带着哭调,静静地染湿了房间的空气。这个人是来说什么的呢?为什么看起来会这么痛苦呢?紧绷的胸口涌现这样的疑问,米妮瓦重新仰望起站在眼前的青年脸庞。和自己一样——这个人,或许也找不到将情感化作言语的法子。明明有着许多想传达的事、想确认的事,一切的一切却都在开口前变得肤浅而表面。

“…算了,就这样吧。”在长长的沉默之后,利迪拨起金髮,用着迟缓的视线看向米妮瓦这边。“我也听说妳保持着缄默撑了过来的事。米妮瓦?萨比这等身分的人,是为了什么单身潜入联邦的舰里……已经不是像我这样的驾驶员该过问的事。剩下的就交给这方面的专家了。”

如此让自己认同后——不对,是说给自己听之后,利迪转过身去。目送着他那和自己一样,让人觉得还在成长途中的背影,米妮瓦接着又听到利迪开口“但是,至少请妳记得一件事”而抬起了下颚。

“曾有个傢伙为了救一名叫做奥黛莉?伯恩的女孩子,而把命豁了出去……那傢伙直到最后,都还叫着妳的名字。叫的不是米妮瓦?萨比,而是奥黛莉这个名字。”

心脏鼓动了一次,在殖民卫星的巷道里和自己一同奔跑的少年脸孔在脑里浮现。瞥了一眼说不出话的米妮瓦的脸,利迪沉默地走向门口那端。这是男人的想法,实在太过于偏颇了……尽管米妮瓦反射性地这么认为,却还不捉以抹去那股莫名的罪恶感,于是她开了口:“你真的是什么也不懂呢。”

利迪正要碰到门把的手停下了。他那流露出惊砑以及些许愤怒的脸转了回来,该米妮瓦那一瞬间觉得对方真是个正直的人。压抑住在胸口底下蠢蠢欲动的感情,米妮瓦继续道:“你说交给这方面的专家,是指谁呢?”

“当然是审问官,或者与司法相关的……”

“这桩事件不会有司法层面的介入。既然作战本身没有被公开,我本人遭受拘禁的消息也不会被报导出来。”

讲了也是多余。而且说出来之后什么也不会改变,也救续不了什么。虽这么想,米妮瓦硬保持了一整天缄默的嘴巴却停不下。利迪变了脸色,说道:“妳是什么意思?”并把全身转向米妮瓦这边。

“就和我字面上的意思一样。你觉得这次的作战是能报导出来的吗?”

“可是,这件事与拘禁米妮瓦?萨比……”

“若是公开我被拘禁的事情,新吉翁就不得不採取行动了。始终不愿意承认我是米妮瓦?萨比,是为了什么?”

“那是为了不陷入我方利用人质的作战……”

将接着想说的话和唿吸一起吞进口中,利迪闭上了嘴。“只要你想想就会明白了。”米妮瓦边说,视线落到了地板上。

“近十年以来,我之所以不会被捕的理由。新吉翁之所以能再度重整军备的理由……”

立下自治独立悲愿的宇宙殖民者热情、赌上性命也要復兴吉翁的无名战士们的牺牲——这些都是原因。但是,光有理念并无法做些什么的。即使是**运动,如果使运动成立的政府与经济没有发挥功能,组织体就无法具有力量。“你想说这是套招好的戏码吗?都是联邦与新吉翁之间设计好的?”面对如此出声的利迪,米妮瓦以羞愧的心境承受了质疑。

“虽然在『工业七号』所发生的事,现在应该还受到大幅报导,但后续报导应该会在三天内就销声匿迹才对。这对因事件失去亲人或朋友的人们而言是无法被原谅的现象……不过,宇宙圈的居民已经对联邦这种没道理的部分习以为常。联邦一直以来都默许我们的存在,当成是承受这些不满的挡箭牌。”

和警察机关不会认真地去驱逐帮派组织是类似的。就像是为了让违法分予在不分散的情况下,接受统一管理的垃圾袋。联邦与新吉翁彼此都守着这一线,持续地让经济的齿轮——一种在名为紧张的动力下转动的齿轮运转着。就这层意义来看,与其说是套招好的戏码,用一丘之貉这个词来形容还比较正确。在附加上一句:“到目前为止是如此的”之后,米妮瓦暂且闭上了嘴。“是『拉普拉斯之盒』,破坏了两者之间的均衡吗?”如此自言自语的利迪,露出好像脑中某条未知回路接通了一般的表情。

“是的。不过,应该还不只如此。考虑到像『独角兽』这样的ms被开发出来的事实,联邦或许已经有了要和新吉翁清算彼此关系的动作。可以想见正因为如此,毕斯特财团才会动用上密而不宣的『盒子』。”

和与安定是很脆弱的,卡帝亚斯曾这么说过。在这个理念化作形骸,就连反动势力都依赖着“管理”的时代,想钻“管理”的漏洞反而变得容易了。在“管理”的范畴之整顿军备,却若隐若现地展露出深沉意志,想打破现状的弗尔?伏朗托是这样。一方面推行以缩减军备为基调的重编计画,同时也企图要完全消灭吉翁的联邦军首脑亦若是。卡帝亚斯或许是想藉由投入“拉普拉斯之盒”这项刺激物,把这歪曲的架构燻炙出肉眼可见的外形吧。因为大战的记忆已经远去,人们变得相信自己就连战争也能“管理”,神经上更出现模稜两可的部分,忽视了危机产生的徵兆……

不管怎样,都已经是再想也枉然的事了。审视起身为一名阶下囚而受制于联邦舰上的自己,米妮瓦微微嘆息。如果能像利迪所说的那般,被送交司法机关并接受公止的裁决的话,自己会想尽可能地向更多人诉说现状。但这样的机会却是非常渺茫。自己受到拘禁的事实一旦被公开出来,不只是新吉翁,就连潜伏于联邦政府内的吉翁支持者都会跟着行动。于是与其对抗的保守派也会有所动作,争夺自己的政治工作便只好无穷无尽地持续下去。在双方都各怀一心的当下,只会招玫消耗的冲突并非是彼此所希望的。让米妮瓦?萨比保持行踪不明的作法还比合算。自己会以无名战俘的身分就此被人藏匿起来吗?或是会被赋予化名,而受到“管理”呢?最恶劣的情况,则是让失踪由假成真……这也是不无可能的。

当然,“盒子”又是另一回事了。为了夺回被运送到“帛琉”的“独角兽”,联邦军恐怕发起某些行动。这艘“拟?阿卡马”到时也会加入战吧!结果这也只是位于争夺“盒子”所有权的内斗延长线上的一点,单靠政治手段便能让事态平息下来。即使“独角兽”的驾驶员还活着,也不会有任何人顾及其死活——

“……真是难懂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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