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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头看君漠宸,他立于一片焦黑的千佛花中,神色凝肃,眸色冷锐。

晌午时分,昨晚才回宫的君鸿镇又匆匆赶到了,同行的还有皇后秦兰。

看着满地焦黑,君鸿镇的脸都扭曲了。这是青鸢第一回看到他有如此凶狠、愤怒的表情,他站于人群最前方,双拳用力攥着,一双如老虎一般猛戾的眼睛从众人脸上一一地扫过。

众奴额头紧俯地上,齐齐颤抖,无声哭泣,泪滴如雨滴打在汉白玉地上妆。

“陛下,”权瑛颤微微跪下去,捧起地上的一捧残花,捂在心口上,眼睛紧闭,浑身颤抖不止,两行眼泪哗啦啦地涌,哽咽着说:“陛下……一定要把这可恶的贼人查出来,千刀万剐方能平民愤……”

青鸢本也为这些奴才们担忧,怕一眨眼他们就成了刀下怨魂,为这些花无辜送了命,这也太不值得了!但权瑛实在是个逗

逼,能捧着残花哭成泪人,他以为他是林黛玉,要捧花哭葬?那满额头挤出来的沟壑,能淹死一群蚂蚁了。

她硬憋了一会,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

瞬间那些眼神如刀子全都割向了她,各式各样的震惊、惊愕、如天崩地裂的恐惧的表情,在她面前尽情展露肝。

青鸢唇角来不及弯回去,被君鸿镇捕了个正着,那脸色顿时愈加铁青。

秦兰也当即冷下了脸,柳眉倒竖,忿然看向她,厉斥道:“倾华,你笑什么?莫非这是你所为?”

青鸢暗自叫苦,她这想笑想笑的性子,也得改改,但……权瑛这样子真的很好笑……马

精当成权瑛这样,实在需要千年修炼才成,放眼天下,可能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千佛花于天烬人来说不是寻常物,它们是用来供奉神佛的圣物,代表着供奉者的圣心圣德。如今千佛花尽毁,她居然在笑!

“倾华姑娘,千佛花关系我天烬国国运大事,你怎能在这时候笑呢?”权瑛抬眼看来,挂着满脸的泪,气急败坏的质问。

“陛下明鉴,皇后明鉴,奴婢绝不敢做这大逆不道之事,”青鸢苦着脸跪下去,轻声说:“奴婢有罪,奴婢请陛下责罚。”

“哼!”君鸿镇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君漠宸,厉声大喝,“宸王,你是如何办事的?不过小小一件事,你都能办成这样!”

“臣会查明真相。”君漠宸抱拳,平静得像是在说等下喝什么茶。

“查什么查,查出来有用吗?佛法大会马上就到了,没有千佛花的佛法大会,如何叫佛法大会?”君鸿镇被他这过于冷静的模样激怒,一挥手,厉喝道:“来人,把宸王带下去,从现在起,你就去轮回崖下面壁思过吧。”

“遵旨。”数名太监过来,把君漠宸围在中间。

青鸢愕然看向君漠宸,这是要把他软禁了吗?若不下旨赦免,难道他要在那地方去蹲一辈子?

“还有倾华大不敬……”秦兰走到君鸿镇面前,小声提醒。

君鸿镇扫她一眼,眼神凶猛,秦兰后面的话吞了回去,碎步退到一边,不敢再多言。

“悲欢离苦,欢笑哭泣,人之本性,陛下勿需动怒。千佛花尽,但人心在。”

浮灯从万花盆中缓缓过来,雪色僧袍袍摆上沾了些许千佛花花瓣,手中佛珠慢慢转动。

众奴才不停磕头,连称菩萨保佑。

君鸿镇虽然还是满眼凶狠,但终是没有下诛杀令。他盯着千佛花看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转头看向浮灯,哑声问:“浮灯主持,这可是天意?”

“陛下当谨记,天意在于民心,民心稳,则天下稳。”浮灯笑笑,高宣一声佛号。

木鱼声阵阵,小沙弥们盘腿坐于千佛花中,虔诚颂经。

“陛下,随贫僧去佛堂吧。”浮灯转过身,慢步往前。

君鸿镇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又站了片刻,大步跟上了浮灯。

青鸢第一次被浮灯征服,他只三言两语,便让君鸿镇打消了杀心,这和尚真的不简单。太监们不敢碰君漠宸,只微弓着腰,“请”他去轮回崖。

青鸢从下往上看他,越发的高大挺拔,威武傲气。可是,他都沦落到要去石头洞里瘫着了,他还是这副鱼不动水不跳的神情,还真是镇定啊!殊不知,他可能一去、一思,那就是白发苍苍不得回呢!

其余人,包括青鸢在内,都在原地跪着。大风卷得残花落叶四处飘飞,昨日艳红盛景不再,眼前只有一片萧索景象。

青鸢能嗅到这其中险恶的杀机,这事一旦传入民间,定会谣言纷起,再有别有用心的人一番混水摸鱼,君鸿镇声望便会大减。

那,这会是大元城的人干的吗?昨晚来杀她的人,又真是云罗国的人吗?惜夫人的话不无道理,云罗不敢与天烬为敌,不会傻乎乎派几个人来杀她。那又是谁呢?

她抬眼看前方,明晃晃的光下,秦兰正扶着权瑛的手走上湖上白玉拱桥,二人一面走,一面在说着什么。

她微微转过头来,看向青鸢,已染上岁月痕迹的眼角微微上扬,满目凌厉。

青鸢没低头,和她遥遥对望着,直到秦兰先收回视线。

那么,想要她性命的人,是秦兰吗?她这样大不敬,敢笑场,君鸿镇都没骂她,秦兰是不是快被醋给淹死了?

这一跪,就跪到了大半夜里。

思莹来了!她坐着华盖马车,缓缓从她面前那条大道上过去,马车窗子开着,身上的香味儿直往外面飘。

“倾华。”思莹的手从马车里探出来,染着明媚蔻色的指甲掐着一方罗帕,冲她挥了挥。

青鸢若过去回话,便得膝行向前,思莹这是找茬,要看她热闹好戏。青鸢倒也不怕,从腰下解下了君鸿镇赐给她的玉佩,双手托高,冲她一笑。

思莹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缩回了手,冷冷道:“走,陛下还等着呢。”

马车轱辘压过汉白玉上的玉雕,嘎吱地响。青鸢抚了抚玉佩,心中感叹,她再厌恶君鸿镇,此时却不得不仰仗君鸿镇的虎威,得以逃脱一次侮辱。狐假虎威的事,偶尔做做,也是迫不得已啊。

如勾月,躲与云层后,天,暗了,小雨缠绵而下,染湿人眉角发梢,还钻进脖子里,带着森冷秋意,让人忍不住地打冷战。到了下半夜,雨渐大,将人浇了个透湿。

————————————————————我是直率的分界线——————————————————————

琅华殿中。

君鸿镇刚与浮灯谈完,带着一脸疲惫迈进门槛。

秦兰和思莹赶紧迎上前去给他行礼。

“你怎么来了?”他看了一眼思莹,眉头微皱。

“是臣妾让莹贵嫔过来的。”秦兰替他解开披风,温柔地笑道,“她服侍皇上的几晚,皇上都睡得极安稳,臣妾见皇上今天忧心,特地让思莹过来伺候皇上。”

思莹跪在地上,双手高捧着茶碗,媚声道:“陛下请用茶,这是臣妾刚煮好的安神茶。”

君鸿镇接过茶,也没看她,径直到了椅边坐下。

“陛下,那些奴才们如何处置?不如,都发配去看守王陵吧。”秦兰跟过来,双手在他的肩上轻轻揉捏。

君鸿镇啜一口茶,面上神色凝重,哑声说:“就这样办吧。”

“那倾华……”秦兰犹豫一下,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问。

君鸿镇又啜一口茶,神色淡漠,“让她跪着吧。”

这惩罚好轻!

秦兰向权瑛使了个眼色,权瑛立刻上前来,手里捧着一小碗人参粥,低声说:“陛下,奴才给陛下熬了陛下最爱喝的人参黑米粥,陛下喝点吧,暖暖胃。”

粥碗热汽腾腾,散发着淡淡药味。思莹立刻捧过粥,用小勺搅拌了,轻嘟红唇,吹了几下,递到君鸿镇的唇边。

君鸿镇尝了一口,脸色好看多了。

“陛下,方才奴才去熬粥的时候,听到了一件事。”权瑛轻声说。

“刺客的事?”

君鸿镇抬起眼皮子,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毕竟是六十的人了,一天一夜,来往上百里路,颠簸劳顿,不比年轻人能扛。

权瑛沉吟了一会,人往前凑了一点,神秘兮兮地说:“刺客的事倒与宸王昨晚令人进宫报的无异,只是……昨晚宸王是在倾华姑娘房中过

夜的。”

“什么?这个贱婢之子,居然敢做这样的事!”

君鸿镇勃然大怒,一掌掀掉了思莹手中的粥碗,哗啦一声,骨瓷碗碎成几片,热粥泼到了思莹的脚上,痛得她掩唇低呼。

“陛下莫怒。”秦兰赶紧扶住他的肩,柳眉轻拧,小声说:“宸王一向不近女se,说不定是误会,好好问问。”

“陛下,其实倾华以前在曼海时……就是……”

思莹掩着唇,急急地接话,眉眼间全是兴奋。

“就是什么?”

君鸿镇一记凌厉眼神投去,思莹后面的话就收住了,嗫嚅几字,退到了秦兰身后。

“陛下,请听臣妾一言。年轻男女在一起,若这事发乎于情,陛下倒无法责备他们两个,毕竟倾华现在还没有指给谁。不过,她是宸王从曼海接过来的,她只说是焱殇占了她的清

白,谁知道……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事呢?”

秦兰说至此处,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话峰一转,手在君鸿镇的心口上轻轻揉动,给他顺气,继续说:

“不然,她为何如此怨恨宸王,要把那鹰羽之事栽在他的身上?所以,倾华可能也受了委屈,只是不敢出声而已。女子柔弱,可是抵不住男子孔武有力的,加之名节重要,已有焱殇在前,她若再说出宸王,她还有何脸见人呢?”

屋子里静了会儿,君鸿镇拂开她,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冷冷地说:“传朕旨意,宸王失责,令恶徒潜入真元宫,千佛花一夕尽败

,实在令人痛心。令宸王卸去天羽林军统帅一职,由宏儿暂时代掌。待太子与卫长风剿灭逆贼之后,再定天羽林军统帅之事。”

“陛下英明。”秦兰一喜,赶紧下跪磕头。

三个头还没磕完,君鸿镇突然又指外面,大声说:“去,马上把宸王和倾华都带来。”

“是。”侍卫在外面领命,匆匆跑进大雨中。

秦兰不知他是何意,与权瑛互看一眼,转头看向了雨中。

滂沱大雨滴打着屋顶,嘈杂到听不清外面的脚步声。过了好一会儿,去的人才回来。二人都是一身透湿。

青鸢看着君漠宸,暗思,难道对他的惩罚这样就结束了吗?君漠宸并不看她,大步跨过了门槛,笔挺地站在大厅正中。

秦兰福了福身,带着思莹出去。

青鸢进去的时候,思莹朝她笑了笑,她知道没啥好事,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跪下。”君鸿镇背对二人站着,冷冷一句。

君漠宸没动。

青鸢琢磨,她可不能不跪,于是乖乖跪下。

“怎么,朕的话,宸王听不进去了?”君鸿镇转过头,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君漠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今日,臣是不会跪的。”君漠宸抬眸,淡淡几句,依旧傲然立于他的面前。

青鸢听到了君鸿镇牙关紧咬时磨出的声音,她往旁边挪了挪,免得兄弟相残时的热血喷她满身。

“倾华,朕问你,昨晚上,他是不是在你屋里过

夜?”君鸿镇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青鸢。

“这……”青鸢一愣,原来是这事……

“陛下若为这事动怒,大可不必。她未嫁,臣在她房间里过一晚,又有何罪呢?”君漠宸冷笑,愈加平静。雨水从他的袍子上往下淌,在他脚边滴成一片水渍。

“你……”君鸿镇更怒,大步过来,扬掌便要打下去。

谁也没有料到的事发生了,君漠宸一掌架住了君鸿镇打来的手,再往后一掀,君鸿镇就被他掀得倒退了数步。

“天啦,宸王,你疯了吗?来人,护驾!”权瑛跺脚,大呼着冲上前去,拦到了君鸿镇的身前。

青鸢完全呆住了,君漠宸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今晚上他这颗脑袋算是没了!这可不是被她克死,而是找死啊!

侍卫涌进来,刀剑齐出,指向了君漠宸。君漠宸也不后退,用胸膛抵着那几把刀步步前进。

“君漠宸,你大胆,你放肆。”权瑛夺了一把侍卫的刀,用力往前刺。

那血从君漠宸的胸口淌出来,顺着雪寒的刀刃往下滴。

“皇兄忘了吗,皇兄登基时如何对臣弟说的?”君漠宸不理权瑛,盯着君鸿镇问。

君鸿镇的脸色微变了一下。

“臣弟为皇兄开疆辟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女人,我碰过了,皇兄若真要责罚,悉听尊便。”

君漠宸伸开了双臂,闭上了眼睛。

“陛下……”权瑛握着刀的手发抖,扭头看向君鸿镇,不敢再用力刺进去。

“父皇!”宏王君耀然的身影从大殿外冲进来,一把掀开了权瑛手里的刀,拦在了君漠宸的身前,焦急地说:“父皇三思,十九皇兄这几年为父皇出生入死,更是救过儿臣的命,父皇,十九皇叔从无二心,这两次被大元余孽所害,已是心力交瘁,还要忍受流言蜚语,父皇就体谅皇叔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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