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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应又放下了四杯麦酒。
几乎在杯底碰上桌面的同时,极夜的指尖便已攀上杯耳。塞拉菲娜单手按着前者的手腕,将五根手指逐一从木弧上剥下来,风行豹的体温暖和得让她觉得自己握着了一团小火焰,“第一次喝酒就杯不离手,原形是什么也不可能受得住。明天宿醉了我可没药。”
极夜打了个酒嗝,分明已醉得双颊发红,却仍然不忘自己身负学习新词汇的任务。“什么叫宿醉?”
……真的拿她没辙了。
“妳很快就会知道了。”金发法师这样说着,随即把永昼面前的银盘拉过来,放到身边醺醺然的小猫手边,“来,快吃些什么垫垫胃,饱了就上去睡觉──还有,快点收起尾巴,妳打到我了。”
被人从嘴边夺食的少年愤然瞪过去,下意识想要发难,偏偏最后一分理智又在提醒他,为了一盘烤肉对女人发火是何等失态。
在旁边一直没作声的路迦为自己续杯,既不参与于这场单方面的挑衅之中,也不离开离他一臂之遥的暴风圈。
极夜“哦”了一声,裙摆下果真再没有任何动静。
塞拉菲娜摸了摸她的头,“乖女孩。”
结果咬着杯子发了一阵子呆之后,又开始缠起人来了。
银灰发色的女孩垂下手去,扯了扯法袍又长又广的袖子,想了片刻才理清脑内毫无章法可言的思绪,“妳、怎样称呼自己?有多少年……从哪里来?”
三个问题里面只有最后一个文法正确,神智之不清醒可见一斑。塞拉菲娜一一纠正过来,心知敷衍了事的话对方会变得更烦,唯有如实交代:“来自康底亚镇的塞拉菲娜.多拉蒂,今年十七岁。”
“塞拉菲娜……”极夜眨了眨眼睛,话音轻似梦呓。“黄昏之、尽头?”
话音未落,女法师已变了脸色。
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敢当面指出藏在她名字里的不祥之兆了。
在她还未被赶出多拉蒂山的时候,双胞胎倒是有意无意地在众人面前开过几遍玩笑,但几乎每一次都会以父亲对他们的呵斥作结。为她取名的母亲不谙精灵语,当她从佣人的低语之中搞清楚它有多不吉之后,这个名字已经被写在法塔市政府所签发的出生证明上面,并且送到黄金家族的资料室之中封存。
女孩那时候尚且不懂。她甚至起过更名的念头。
直至很久之后,塞拉菲娜.多拉蒂回想起这一年旅途,才惊觉母亲给她的并不是委婉得像一首诗的恶兆,而是个奇准无比的预言。
“别……不开心,”极夜似是从她眉眼里看出什么,很是善解人意地搭上她的肩膀温言安慰,手指还点往了“好脾气的那个”,“不是……有他在……嘛。”
然后像个刚说完笑话的小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
路迦安静地扬睫。
塞拉菲娜开始觉得自己拾回来的或许不是难题的答案,而是一个会行走的大/麻烦。谁能想得到一头风行豹喝醉之后竟然会多话至此,而更糟的是,碍于她有限的通用语,无论如何也只能说出短句来。省略的地方愈多,可供人演绎的空间便愈大──就像此刻,她可以肯定路迦所思所想,与极夜想要表达的意思完全不同。
然而她不可能像解答那三道问题一般,向他们传达极夜的本意。
“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她随便想了个理由,话说出口了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撒谎已撒得很是熟练,“暗夜家族的姓氏,在精灵语里也有同样的意味。”
这个说法已流传了几个世纪,以至于它再不是一个秘密,而是大陆上无人不知的常识。精灵语是培斯洛里最为古老又仍然被人使用的语言,追溯起其历史,恐怕连彻尔特曼帝国也无法与之媲美。“诺堤”一字的语源出自东方,并没有什么令人惊讶之处。
路迦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正想要从开始撒娇的极夜身上收回注意力,目光却被风行豹少女另一只手的指尖所牵引着,停留于它所轻触之处。
在塞拉菲娜.多拉蒂的左肩之上、锁骨旁边,有指节长短的旧伤横亘其上,犹如一只通晓隐身之术的蜘蛛,只有淡淡的影子投射在皮肤上面,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他曾亲眼见识过她的治愈能力,也从永昼口中听说过她所能施行的奇迹,按照神佑者的本领来估算,再过几年那道疤痕便会与肤色无二。
一个洞穿皮肉的贯透伤。
金发的女孩很清楚他在看哪里。
塞拉菲娜理理衣领,不动声色地以布料遮去伤疤。不能再让极夜留在这里了,天晓得她下一秒钟又会怎样语出惊人,她不能以自己的秘密来赌搏,何况她本就没有必要这样做。“快到午夜了,时间已经不早,今天是个漫长的周二。我必须先安置好她。诺堤先生,你要出发了吗?”
他看了看窗外,离说好的时间还差一点,但外面正下着大雪,想必那一边也不会介意。“马上动身。”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是冒昧。”女孩说,“但能让我参与其中么?到底是自己下的手,纵使无法解答我们的疑惑,也应能排除不相干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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