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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的门敞开了,外边的雪色直扑了进来,显得非常的亮堂,大殿中央铺着的那块驼绒毡毯也似乎没有原来的颜色那般深了,显得浅了很多,人的脚步踏到上边都觉得要格外小心些,唯恐弄脏了那块毯子。
慕昭仪此时却没有半分怜惜那毡毯的心情,她的脚步重重的踏到了毡毯上边,毫不客气的在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眼睛也不往旁边看,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似乎她留言的对象是门外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般。太子妃和魏良娣虽然心里知道她的来意,却还都只能陪着笑脸站在一旁:“昭仪娘娘怎么有空来东宫了?”
瞥了一眼脸色发青的魏良娣,慕昭仪轻轻的弹了弹衣袖上的雪花,脸上笑得异常的柔和:“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侄女儿了,甚是想念,今天特地来瞧瞧她。”
魏良娣一怔,突然懊恼了起来,方才一腔愤恨,只想着一顿板子打死了慕媛方才称心如意,现儿见到了慕昭仪,突然便想到起了这层关系来,额头上边立时渗出汗珠子来,水渍渍的一片。
太子妃却是有些呆傻,听着慕昭仪问起慕媛来,赶紧回答道:“昭仪娘娘来得正好,方才正在审问着慕春衣呢,她想要谋害珲绵福肚子里边的孩子。”看了看慕昭仪脸色似乎没有变化,还是笑得那般温柔,大了些胆子道:“她将麝香洒到棉衣里边送去给珲绵福,害得她差点流掉孩子……”
话还没说话,就听慕昭仪厉声道:“竟有此事!那烦请太子妃将慕春衣唤出来,我得好好问问她,我教她的贤良淑德都去了哪里,如何在东宫几个月,她便变成了这般狼心狗肺,做出了这样的恶毒事儿来!”
太子妃哪里听得出来慕昭仪是在借着“江南为橘,江北为枳”的典故在说东宫一片腌臜,陪着笑脸,赶紧吩咐身边的宫女去将慕媛带过来。那宫女应了一声出去,不多时便见赫连睿抱着慕媛从那边走来,一见到慕昭仪坐在大殿中央,慕媛心中一暖,示意赫连睿将自己放下来,赫连睿却没有听从她的话,抱着她走到慕昭仪面前微微点了点头道:“昭仪娘娘安。”
慕昭仪见着眼前这情景,有些奇怪,沉着脸呵斥慕媛道:“慕春衣,你为何如此放肆大胆,在这大殿上如此不知礼节!”
慕媛还没张开回答,赫连睿已经替她回复了:“昭仪娘娘,媛儿因为受了杖刑,身上带了伤,不好行走,故睿儿将她抱了过来,事出有因,还请昭仪娘娘不要怪罪媛儿。”说罢便将慕媛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地上,只是仍然牵着她的手不敢放开,仿佛一松手,慕媛便会在他面前消失一般。
听了赫连睿的回答,慕昭仪好一阵心痛,可脸上却又不能表现出半点怜惜,抓住椅子的扶手,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慕媛道:“慕春衣,听说你竟然想要谋害珲绵福肚子里边的孩子,可有此事?”
慕媛眼里含泪跪了下来:“请昭仪娘娘明察,奴婢绝未做这种阴毒的事儿!”她抬起头看着慕昭仪,大声的说道:“奴婢受娘娘教诲,自然知道哪些事情可行,哪些事情不可为之,来到东宫以后,奴婢尽心照料皇孙殿下,不管有别的想法,却不知为何今日被人污陷,竟说奴婢要害珲绵福肚子里边的孩子!”
两行热泪从慕媛的眼角滚落下来,她想到了在徵宫里那欢乐的日子,来到东宫以后,那种单纯的快乐便消失了,似乎处处有人想要加害自己,真真是心力交瘁。眼睛微微往一旁扫了过去,便见到了站在慕昭仪身旁的太子妃和魏良娣,她们正恭顺的站在一旁,原来的那种威风八面全然不见,脸上都是一副讨好的神色。
慕媛突然心里一动,在这后宫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爬到上边去,自己的地位越高,才不会被人随意欺负。那珲阿若不是仗着是一个小小的绵福,便敢胡作非为给自己扣上一个罪名,妄图想置自己于死地吗?若是没有赫连睿过来相救,说不定自己此时已经是死透了,一张席子包着扔了出去。一定要往上爬,直到能很好的保护自己,能为家里报仇雪恨,慕媛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袖笼,心逐渐的冷硬了起来。
“太子妃,魏良娣,我倒是想听听你们说说看,慕春衣是如何谋害珲绵福的。”慕昭仪看着跪在地上的侄女,心里也颇不是滋味,真恨不能将她搂在怀里好好安慰着,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可她现在还不能这样做,她是大虞的昭仪娘娘,在旁人面前,她须得端起一副高贵的架势,说着那拿腔作势的话儿。
太子妃听着慕昭仪问及到谋害的事情,赶紧巴巴的叫宫女们将那棉衣取了出来,又将何太医和蓝影的指证告诉了慕昭仪。拿着那件玉黄色的小棉衣抖了抖,慕昭仪露出了一种惊异的神色:“果然是麝香。”
“昭仪娘娘,那何太医给奴婢开的药方里边有麝香不假,但是我已经托了薛清去问了太医院的王太医,王太医说我这身子弱,受不了麝香,所以把药抓了回来以后,便将麝香挑了出来。奴婢一共抓了十服药,每服里边有麝香三钱,一共三两,全部交由皇孙殿下替我保管,若是不信,请派人跟着小薛公公去皇孙殿下院子里取来便是。”
慕昭仪看了一眼太子妃,依然笑得很是恬淡:“太子妃,可否派人去取了过来看看?”
太子妃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赶紧叫自己贴身的宫女跟着薛清去将那麝香取了过来,当众称了下,正是三两,不差毫分。
慕昭仪看着那小秤上的星戳子,怔怔的出了一会神,突然却是翻了脸,将手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厉声对太子妃和魏良娣道:“审问如此不周到,就这般将人定罪了,你们这是当我慕昭仪死了不成?”
太子妃被唬了一跳,连忙赔罪,指着魏良娣道:“都是良娣的主意,与我没有干系,还请昭仪娘娘明察。”
慕昭仪的凤目拉出一丝长长的尾线,有着凌厉的目光,魏良娣迎着那道锋芒,没有半丝退缩,她虽然是生了一副柔和的五官,可依旧显出倔强的神情来。她站在一旁,冷冷的哼了一声:“虽然这麝香的分量符合,可慕春衣却还有另外一条途径取来了麝香。”
听了这话,慕媛和慕昭仪具是一愣,就听魏良娣缓缓说道:“慕春衣,那晚何太医替你去看诊,却丢失了一块麝香,是不是被你取走了?”
还没等慕媛回话,赫连睿已经在一旁很不满意的插话了:“母亲,为何你便总是相信别人的话而不相信媛儿?难道你便觉得他们的话是真的?为何不喊了那珲绵福何太医来对质?一面之词怎么能做证供?”
魏良娣被赫连睿的话堵得也是一怔,细细回味,却也有道理。她站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慕昭仪那有些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魏良娣,我倒是觉得皇孙殿下这话大有道理,你觉得呢?”
外边的寒风似乎越发的大了些,吹着雪花末子扑了进来,魏良娣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她望了望外边飞絮蒙蒙的一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只能低声道:“我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既然有些道理,那不如就喊了珲绵福何太医他们来这边问话?”慕昭仪的凤目扫了过去,太子妃身子微微抖了一抖,赶紧又打发宫人们去将珲绵福和何太医请到大殿这边来问话。
“珲绵福说她身子不爽利,不能起身,请太子妃恕罪。”去珲阿若院子的宫女不多时便喘着气儿回来了,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但是奴婢却闻到了珲绵福那贴身宫女身上有一股极浓的香味,似乎和这衣裳上边的香味有点像。”
“是吗?”慕昭仪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她不来,我们便去她院子!”正准备领着人去珲阿若院子里边,眼角斜着瞟了过去,就见一个人跟着小内侍走了进来,身上穿的是太医的常服,慕昭仪脸上的笑容深了些:“何太医,你倒是来得快。”
何太医是在长宁宫被安福请了过来的,方才他在东宫指证了慕媛以后便去了长宁宫替保太后请平安脉,是安福送他出去的,所以这才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又请回了东宫。在来东宫的路上,何太医不住的问安福为何又将他传了过来,安福只是摇头说这是太子妃的吩咐,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他可不知道,何太医心里想着该是上次来把平安脉时太子妃不在宫里,现在又突然想起这事来了。
冒着风雪走到东宫,一进门便觉得有一道比外边的风雪还要寒冷的视线射到了自己身上,何太医小心的微微抬了抬眼睛,却见到了徵宫的昭仪娘娘,她站在大殿中央,一双眼睛牢牢的盯住了自己,那凌厉的目光似乎能在自己身上戳出两个透明窟窿来。
何太医的腿不由得软了几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下官……见过昭仪娘娘。”
“何太医,你是太医院里边有名的大夫,素来有德艺双馨的美称,我现在倒是想问问你看看,你那药箱里少了一块麝香,这件事儿是真是假?”慕昭仪见何太医被自己吓得已经腿软,也不再那般凌厉的盯着他,脸上又有如春风拂过般,分外柔和,可这在何太医看来却似乎更可怕。
慕昭仪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在后宫权力只在皇后之下,自己若是得罪了她,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珲绵福虽说是大司马家的小姐,可是进了宫究竟还是要服昭仪娘娘管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还是要擦亮眼睛看清形势才是。何太医心里这么掂量着,不由得拿定了主意,抬起头来,一张脸上露出了深深懊悔的表情来:“昭仪娘娘,下官也是迫不得已被逼而为之。”
何太医跪在那里,身上还沾着一些未掉落的雪花絮子,他的头伏得很低,一双手平放在地上,衬着那驼绒毡毯,显得有些苍白,指甲盖子上都没有一丝血色。何太医的身子好像还在不住颤抖,让人感觉到他的恐慌,大殿里的人都屏声静气的等着何太医继续往下边说,谁知他却又突然停住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一片,何太医伏在那里,身体不住的觳觫着,让周围的人看了以后心里只觉一片明了,想来是这珲绵福和他联手做下的把戏。
何太医一进来便转了风向,将原来的供词全给推翻了,这让太子妃和魏良娣都吃了一惊,魏良娣更是恼怒万分,她便是因为何太医的话才会对慕媛产生怀疑的,现在慕媛的亲姑姑找上门来了,证人却又临阵倒戈了,气得她眼前突然一黑,身子不由得也跟着摇晃了一下,险险要跌倒地上去,幸亏蓝瑛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何太医,你、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魏良娣站直了身子,指着何太医,手指头都不住在发着抖。何太医哪里敢看她,只是做出一副苦瓜脸的模样来瞧着慕昭仪,连声求饶:“昭仪娘娘,下官真是受了胁迫才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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