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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的脸色突然尴尬起来。

“说来惭愧,我去年托人在广东从佛朗机人手里购得一部书,结果那人还没出广东,书就教官府扣下来了,理由是书中所载航海之术与我大明海禁相悖。咳咳,那位朋友还差点让人给关了起来,他是托了许多关系才得以脱身。”

他沉痛地低下了头,站在一旁的宋岑也回忆起了自己的不快经历。

“我就更惨了......”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背,“我曾去过福州一趟,也觅得两本外国人的书,可喜的是上头居然有好些汉字,我连猜带蒙的也能读懂一点意思。后来,后来我就被抓了......”

“是倭人的书吧?”

一直没说话的陆炳突然插了一句,他向邹敏投去同情的视线:在明朝被发现与倭人有关联者,能活着回来已算不幸中的万幸。

宋岑无言地点头,沉默良久他才挤出一句:“公子好见识,那书的确是从倭人手里得来的。”

对他这种遭遇大家都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悲,最后邹敏总结了他们这些年所吸取的教训。

“我们这种小本生意的,实在不敢去惹官府的麻烦。宋岑跟我痛定思痛,决定专从那些偏门的书里找出路,就算我们看不懂,那至少官府也看不懂。”

林瑞鸾不禁苦笑:“那您二老还真是盲人摸象,顾头不顾尾的,这生意做得成么?”

“小姑娘有所不知,我这次回来之所以不急着走,就是因为听说有撒马尔罕的贡使携麒麟经南京城过。我这卷古文书本来就是从西北一带找来的,那里古时正是胡人与我国通商必经之处。我寻思着,没准他们能读懂上面写的字呢!”

“陆公子,看来咱们得离这俩老头远一点!”

林瑞鸾故意高声对陆炳说道,陆炳想了想,顿解其话中深意:贡使是外国使团,贸然与这群人接触的话恐怕也容易招来麻烦。

不过他没有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从宋岑取出那封唐朝古文书开始陆炳就几乎没说什么话。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己先前所见的书信上——虽然其他人围着这件古物聊得热火朝天,他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张信纸看在陆炳眼里是模糊的一片,信纸饱经岁月洗礼,上面的墨字对陆炳来说更像是罩在浓雾中的湖心泊舟。他越是努力想看清信中字迹,那些字就越容易从他脑海中溜走。

任他再努力,这些字也无法在他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是文字本身在抗拒着他的阅读。陆炳忽然感到自己脑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让他不得不中断了阅读的尝试。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书坊里围绕这封古文书的议论仍在持续,宋岑珍惜地将信用丝绸和麻布包好,又拍了拍布封面轻声叹道:“现在我就想知道,这南京城里究竟有谁学过这门语言呢?”

......

“不行了,我,学不会,放弃!”

莫菲恼火地捡起地上一枚薄石片,打着横往远处的江面掷去。那石头居然很给面子地在江上滑行起来,一连蹦了四次才沉入水中。

“打水漂都比学你们的话有意思。”她回头看向尚是少年的屈念秋,男孩也依样拿了片石头朝水面投去,他丢得比莫菲要远多了。

“哥萨克人的话与那些回人区别颇大,想把我们的话说得流利,舌头得灵活。”

他毫无必要地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莫菲感到十分沮丧,她也听过俄语里有所谓的弹舌音,但没想到尝试起来居然这么困难。舌头像僵硬了似的无论如何不听使唤。

“莫急,莫急,再来试几次?”

男孩很有耐心地微笑着说道。

起先还是莫菲向他请教如何能说一口流利的回语,也不知怎地,说着说着男孩开始向她炫耀起了自己故乡的语言。

安菲娅——此时她的名字仍叫安妮——正坐在水边,借着水中倒影梳理自己那头长发。听见自己弟弟试图教汉人姑娘的那几句俚语时,她好不容易才憋住没笑出声来。

莫菲现在还不清楚:他们那个时代的哥萨克人,其语言正是因骂人极端粗鄙而闻名于世的。

※※※※※※※※※※※※※※※※※※※※

屈念秋的性格从小就很恶劣了,至于他们的粗鄙之语,详见哥萨克人给土耳其苏丹回信的故事,我在这里就不引用(亦无法引用)了。为了适应新生活,莫菲不得不强迫自己快速融入这些异乡人的群体,希望她不要被屈念秋带歪了,学一肚子骂人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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