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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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馆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往外走了。虽说漫展也会售卖一些食物，但多半又小份又贵，也不一定好吃。更多的人还是会选择找地方热一热自带的便当（这种多半是coser们）或者去附近觅食。天野朔夜不太想去人多的地方。他们找到寄存处，先把买的一堆东西锁在柜子里，只带了钱包出门。

一出场馆，被太阳烘暖的空气就扑面而来，夏季的热情差点把两个平时靠冷气续命的阿宅一波送走。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会觉得原来会场里是开了冷气的。

“我不行了，”太宰治恹恹地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坚持一下——”天野朔夜无奈地按了按靠到自己肩上的脑袋，“好热……好好走路啊，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姿势凹起来更难受吗？”介于他们的身高差。

“所以朔夜酱要努力长高呀。”太宰治语气轻快地说。

天野朔夜的拳头硬了。

十八岁就长到一米八的人说什么风凉话呢！身高这种事难道是她努力一下就能蹦跶上去的吗！她已经连续喝了两年多的牛奶了！和十四岁的时候相比也就加了一厘米，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鞋跟或者站姿问题。

自从太宰治发现她对这方面的在意之后就时不时地跑到她的雷区蹦迪，上蹿下跳的姿势非常熟练，就连瘫在沙发上的时候也不忘秀一把自己的大长腿。天野朔夜恨只恨她没有中原中也的武力值，不能让太宰治物理消音。

打闹了一阵，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两人终于收心觅食。

展览中心附近只有几家连锁快餐店，不少人打包了汉堡边走边吃。天野朔夜当然不可能去吃快餐。倒不是她对垃圾食品有什么意见——垃圾食品从来都是肥宅的好朋友，炸鸡可乐最棒了！——而是作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阿宅，难得出门游玩如果不正经地吃一顿实在有点对不起自己。

她拖着被晒翻肚皮的太宰治上了地铁，坐过两站就到了居民区。

在这里开店的多半也是附近住的居民，与来往的食客熟识，用餐的喜好也记在心里。店面通常小而温馨，随着食客们的进出透出一阵阵香气，以家常菜色居多。

随意地挑了挑，两人找了一家主打豚肉料理的定食屋，点了两份咖喱套餐。

大概是民间多美食，这种招揽熟客的小店主人的手艺都不会差。被精心炙烤的猪扒上浇了蜂蜜和酱料，均匀地切成条状。咖喱是甜口的，用料丰富扎实，口感绝佳。再加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肉酱汤，咸鲜味美，让人分外满足。

结了账出门，太宰治又蔫了。天野朔夜也有点受不了这鬼天气，提议道：“我们找家店坐一会吧？”

“好哦——”太宰治懒散地回答。

下午的活动一般来说会在两点之后才开始，中午有充足的时间让人进食和休息。天野朔夜拖着一只无精打采的太宰治，贴着路旁屋檐投下的阴影走，看到没影子的地方就转进。她对这里确实不太熟悉，不知不觉拐到了小巷子里，凉快倒是很凉快，有没有冷饮店就是个问题了。

——按理说也不可能没有吧？毕竟这是东京。

走了一会，远远的看到有被长竹竿挑起的白色幌子在风中招摇，天野朔夜精神一振，不由加快脚步。

这是一家老式的茶摊，但可以看出是装修特意做旧，一进门就能感觉到森森的凉气。桌椅是木制的，只过了一层清漆，柜台被搽得闪闪发亮。店主人是个打着扇子的老婆婆，见到有人来似乎愣了一下，连忙站起来招待。

天野朔夜一进室内就不由愣神。她知道今天漫展，奇装异服也是常事，也有不少人会出来觅食。店里已经有了好几位客人，有的披着羽织，有的带着佛珠和袈裟，有的则是衣着光鲜。太宰治大概是因为冷气所以支棱起来了，他凑到柜台前，露出长辈们最喜欢的笑容：“婆婆，有菜单吗？”

“在墙上哩，”店主婆婆说话间带着关西口音，“如果你们想点冰淇淋或者奶茶这里可没有，店里就卖几种冰镇的汤。”

她苍老的手指指着墙上悬挂着的一串木牌，上面用毛笔写着“绿豆饮”“酸梅饮”之类的词，都是些传统口味。

“来两碗冰镇的酸梅汤吧。”太宰治笑眯眯地说，侧过头示意了一下，天野朔夜没什么意见，于是点了点头。他又往里边看了看，看起来是好奇光线较暗的地方上的牌子写着什么，“有点心吗？也给我们来一份。”

店主婆婆的表情在一瞬间似乎变得有点奇怪，她“哎”地应了一声，放下扇子转到里间去了。

太宰治扫视了一圈，脚步轻快地回到座位上。

“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他们聊天了。”天野朔夜小声地问。

她觉得店里的这些人明显是和店主婆婆认识的，在进门之后，店里的气氛安静极了，还总能感觉到隐蔽地投过来的视线。在座的最年轻的人看起来都是中年，突然进来两个小年轻确实可能不自在。

“婆婆也没说拒绝顾客啊？我可不想再在太阳底下走了。”太宰治用撒娇般的语气这么说，天野朔夜额头一跳，露出了忍耐的神色。

不一会，店主婆婆端着一个很大的托盘走了出来。天野朔夜连忙站起来，搭了把手把点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两碗盛在白瓷碗里的酸梅汤中堆了冒出小尖的冰沙，淋上蜂蜜，酸酸的梅子气息扑到鼻尖，让人口齿生津。旁边还附带了一碟和菓子，精致小巧，有着各种花形。

天野朔夜拈起一个咬了一口，软糯的表皮裹着细腻的豆沙，甜度不高，口感非常好，她的心情顿时变得愉快起来。

“哦呀，看起来是我们来晚了。”

温和的声线自门口传来，一名披着袈裟的年轻男子带着一对还穿着学校制服的小女孩走进室内。他面带微笑，有着一张白皙俊秀的脸庞，耳垂很厚，戴着深色的圆形耳钉，像是用钉子直接穿刺一般。

太宰治和天野朔夜的桌子在靠近门的地方，以至于来者可以一眼看到，他似乎有些惊讶，连眼睛都睁大了一分，“有生面孔呢。”

里面似乎有人嗤笑一声，“只是普通的过路人而已。”

天野朔夜拿着汤勺的指尖顿了一下。

气氛不对劲。

天生的直觉在警告着什么，让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莫名的寒意从足趾一寸一寸往上攀爬，蹿上紧张到冒汗的脊背，冻结肺腑和唇舌。

不是这样的，应该、应该要动起来才对。天野朔夜咬紧牙关，哪怕在思维中经历了怎么样的挣扎，她的外表却纹丝不动。

“有时候动物的本能比人类本身要优越得多，”她听到男子漫不经心的声音，“你们未免太过心大了吧。”

“疯到你这种程度的诅咒师也不多，夏油。”店主婆婆和缓地说，“他们可还没结账呢。”

“我会注意让它们不要吃掉不该吃的东西的。”被称为夏油的人悠然地回答，语气隐隐带笑。

“老婆子我可没有翻尸体的癖好。”店主婆婆啐了一口。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他们交谈的语言，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连在一起却没办法理解是什么意思。脑海像是一片被冻结的湖，话语砸在上面连涟漪都无法泛起。

天野朔夜睁大了眼睛。

这家店的冷气很足，却看不到空调在哪里。她以为只是装修巧妙地将其隐藏起来而已，但事实并非如此。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那个”盘踞在天花板上。

——是人类从未接触和理解过的异形之物。

复数对的、细瘦伶仃的手脚。

惨白的、挤在一起的粘稠肉块。

眼睛，眼睛，眼睛。

占据了整个头颅的巨大嘴部。

密密麻麻好几圈的尖利牙齿。

从其中探出和翻搅的、长度明显超标的漆黑舌头。

怪物似乎没有皮肤，身上堆积在一起的肉（大概是肉）蠕动着，渗出漆黑的黏液。涎水从它的舌尖滴答滑落，在地板上腐蚀出一阵烟气。

大概是收到了什么指令，本来乖巧地待在天花板上的怪物动了起来。

直觉发出尖锐的警报！

逃、逃、逃！快逃啊！！！

在拼命呼唤无法动弹的手脚时，天野朔夜恍惚中似乎看见了夏油的表情。

他的脸上挂着佛陀般悲悯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