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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颊被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沈庭央趴在枕头?上,手脚霸道展开,占了大?半张床。

迷迷糊糊睁开一只眼,带着温度的毛绒触感并未消失,眼前一团雪白?,两只金澄澄的眼睛好奇望着他。

沈庭央“啊”地大?叫一声起?身,坐在床上手足无措看着那白?毛团儿,本能地又喊:“侯爷!侍卫!”

旁边一声轻笑,沈庭央抬眼,才见花重倚在旁边正笑着看他,抬手抛给他一颗果?仁儿。

沈庭央下意识接住果?仁,那白?毛团儿就刺溜一道烟地钻到他怀里,抱着前爪立起?来给他作揖,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金色大?眼睛可怜巴巴看着他。

——是只皮毛雪白?的小猴子。

沈庭央揉揉刚睡醒发涩的眼睛,实在被这小东西可爱翻了,把果?仁给它,小猴子就接过来咔哒咔哒吃掉,沈庭央目不转睛盯着它,不由自主笑起?来。

花重给他递水果?、糕点,沈庭央又喂给小猴子,幼稚的游戏玩得津津有味。

一大?一小两团雪白?相对着,花重看着他们?,笑意柔和:“行宫一个小丫头?养着它,我瞧见了,觉得你会喜欢,就带来让你看看。”

小猴子吃饱了,又讨一块糕点,花重一手捧起?它交给帐外侍从,吩咐送还给那小宫女。

他一进?来,沈庭央赤着脚更衣洗漱,满帐乱窜,只好拦腰把沈庭央抱回床上给他穿靴。

沈庭央却半点不配合,打着滚躲他,花重欺身去按他,沈庭央哈哈大?笑着屈腿,脚踩在他胸口不让他靠近。

花重攥住他修长光洁的脚踝,俯身注视他,眼中热切的温柔。沈庭央一时忘了反抗,两人就维持这暧昧而?亲昵的姿态,都不言语。

想起?昨晚睡前偷偷亲吻花重,沈庭央脸上一阵潮红,心跳飞快,狡黠地看他:“侯爷,你昨天……”

花重放开他的脚踝,压抑住吻他的冲动,揽他起?身来,平静如常地道:“怎么?”

沈庭央确定他没发现自己干的“坏事”,便胡编道:“你昨晚……梦见我了吗?”

花重顿了一瞬,无奈一笑,为他整理身上骑装:“天天看着你,梦里也得有你?”

沈庭央大?笑,摆弄他腰间皮甲护带。

取来轻甲护肩,沈庭央绕前绕后为他穿戴,末了肆意地上下端详花重。

他喜欢一身红衣的花重,也喜欢他身披轻甲的模样。花重扣上护腕鳞甲,沈庭央用?玄铁发冠为他束起?青丝。

深邃清冷的桃花眼,鼻若悬胆,唇弧度优美,玄铁鳞甲的冷硬勾勒出他修劲身材。

姿容绝艳,美得不近人情。

想起?初见花重时,以为他流落天涯,无家可回,就收留了这大?美人儿。实则他却是掌军数十万,权倾朝野的一方?王侯。

“在想什么?”花重以为他想起?昨天的事,不愿出门,便道,“待会陪你去抱月谷,不必跟他们?一起?。”

“抱月谷风景最好,可没什么猎物。”沈庭央笑笑,“无妨,冷言冷语的,不去理会就行。”

“不打猎也没关系,陪你看风景,清净点就很好。”花重说。

沈庭央心头?一动,望着他只笑不说话,神情灵动极了,花重暗自叹息,这样的沈庭央,让他如何放得了手?

侍从牵了马来,二人接过缰绳,慢慢地往营外走?。

“侯爷,你平时都不带佩剑?”沈庭央看向他腰侧的剑,随口问道。他是头?一次见到花重这柄日?月流。

花重点点头?:“平日?里用?不着。”

沈庭央这才想起?来,花重武功境界与?自己父王从前差不多,已是“君子无锋”之境,折花断柳皆可作剑,甚至以内力凝锋也不是不可能,寻常情况下无需佩兵刃。但战场上不适合空耗内力,仍需佩剑。

待到营外人马会和处,远远瞧见熟悉的面?孔,太子正与?薄胤说着什么。

“快看!”沈庭央轻拉花重衣袖,十分激动。

太子今日?换上一身轻甲,竟是飒然锋利,沈庭央一时看得移不开眼。

直到下巴被修长温润的食指扳过来,沈庭央被迫微微抬头?看着花重。

沈庭央:“?”

花重:“瞧什么呢,魂都没了。”

沈庭央还回味:“看我太子哥哥,披甲也太好看了,我头?一次……”

这下花重明白?了,小王爷骨子里相当好色。

于是低下头?靠近他:“怎么好看?”

花重这张脸简直是沈庭央的死穴,他一时呼吸微滞,结结巴巴道:“你别这样……”

花重似笑非笑:“哪样?”

沉澈的声音贴在耳畔,沈庭央耳尖发烫,拍开他的手要迈步离开,被花重勾着腰拉到怀里,笑道:“好了,别跑。”

沈庭央在他怀里扬起?脸,眼尾润如秋水,用?江南话一字一字道:“侯爷,你别那样欺负我……我腿软。”

花重勾着他腰的手臂倏然紧了紧。

多少风情,才雕琢得出这样一个小家伙?

沈庭央见自己得逞,趁机挪到一旁去,笑嘻嘻轻轻勾着花重的手:“那说好了,咱们?去抱月谷。”

见花重点头?,沈庭央又冲到太子身边去,薄胤看见他,神情满是歉意,想必因为昨天不在场、没能维护沈庭央而?抱歉。

沈庭央向他释然一笑,微微摇头?,他们?彼此之间太过熟悉,薄胤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多说。

太子摸摸沈庭央的脸:“稍后我随父王走?,过午在东边瀑布下集合。”

沈庭央表示记住了,叽叽喳喳在他身边说说笑笑,太子频频大?笑,似乎有沈庭央在,心情总会好很多。

“小王爷,来。”云追舒从人群里挤过来,挥舞手里一张纸笺,眼含热泪,看起?来十分好笑。

沈庭央低声跟太子说:“肯定是收到云炼的信了。”

“殿下早上好。”云追舒气喘吁吁过来,向太子问候,又把信拍到沈庭央怀里,激动万分,“我弟弟来信了!”

太子听了又笑,沈庭央低头?去看信:“这回我没收到。”

云追舒酸酸地道:“给你的肯定送到京城侯府去了。这是让我家仆人送到这儿的。”

“西北边城饥荒,他捐了银子?我就说,云炼很懂事的。”沈庭央快速浏览一遍信。

云追舒把信抽回来,揽着他肩膀小声道:“我跟你说啊,云炼他自从离家就开始疯狂做善事,像什么捐银捐粮的,一半功劳安在我爹身上,另一半功劳就安在你身上。上回打山匪,他跟百姓说,若要谢,就在庙里多为崇宁王世子祈福,你已经成活菩萨了……哎小王爷,最近有没有感觉到佛祖法?力加持?”

沈庭央被他说得好笑,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欣慰。云追舒紧接着又叮嘱他:“云炼不让我告诉你,千万别说你知道啊。”

“那你岂不是跟我告密了?”沈庭央笑说。

“云炼他对你……算了”,云追舒说到一半止口,道,“我知道你只和侯爷……”又开不了口,只好道,”罢了罢了,扯远了。”

光熹帝骑一匹大?宛马打头?过来,格外精神焕发,沈庭央有点儿明白?,从前皇帝和父王并肩出征的岁月是真实的,如今问佛求仙的帝王,也有过峥嵘时光。

“无名僧也跟着去?”太子瞥见人群中一身袈裟骑马慢悠悠晃荡的和尚,略一蹙眉。

沈庭央耸耸肩:“不光这位,喏,旁边还有位道长呢。”

无名僧不远处,一老道士夹着柄拂尘,被人扶着上马,半天蹭不上去,皇帝看见了似乎笑他几句,示意他不必跟去了。

旁人如何倒无所谓,沈庭央只见无名僧笑得幸灾乐祸,毫不掩饰,还得意地一抹那发光的脑袋,场面?实在搞笑。兴许这趟回去,皇帝就全?面?倒戈,作佛祖座下居士了。

号角低沉响彻大?地,声浪撞上山壁,阵阵迂回,惊起?林间飞鸟,扑棱棱如云冲天。

数千御卫、鸿阳军列阵,猎犬、猎鹰随阵待发,骏马喷吐鼻息。

光熹帝点头?示意,封隐领命,控缰后撤两步,手中长剑高高一扬。

号令下达的瞬间,光熹帝一马当先?,数百良骏随之同时纵蹄冲出,山下呼喝不绝。

猎鹰长唳着冲上青空,大?地霎时滚滚烟尘,撼人心魄。

朝臣多半选择追随圣驾身后,沈庭央策马至山谷第二个岔路口,勒缰调整方?向离开人群,转而?往抱月谷驰去。

他离开没多远,身后马蹄撞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接近。

沈庭央回头?,果?然见花重纵缰跟着他,心中立时一阵甜,却不减速,反而?催马疾驰更甚。

花重那匹大?宛马乃是绝世良骏,驰若疾风,转眼便追来,时前时后,沿路不离沈庭央身边。

他们?在人迹渐稀的空谷和原野上交错追逐,沈庭央朗声大?笑,心中久违的畅快。

他身上流着江南人的血,可自小在辽阔的北方?生长,沈逐泓给他一身自由无垠的灵魂,骨子里向往的是万里苍穹,是流淌至天际的克鲁伦河水,是喀穆沁草原上万年不止的风声。

他们?驰过秀丽天险的峡谷,纵马跃过曲折溪流,雀鸟鸣唱着追随在头?顶,日?光正盛,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啊,就是这儿了。”沈庭央放慢马速,驻足一道瀑布下方?,水潭清幽如镜,四野无人。

阳光绚烂地铺洒在大?地上,沈庭央翻身下马,到水潭边,躺在一块平坦岩石上。

花重下了马,走?到他身边坐下,沈庭央就枕在他腿上,仰头?看天上流云。微风拂过,花重一扬马鞭,鞭子梢儿卷来一朵水边殷红野花。

他将那花递给沈庭央,垂眸细看他,叹道:“唯此真国色。”

沈庭央听了笑起?来,将腰间习惯性随身带的一枚面?具拿在手里,抬手遮在脸上:“侯爷,你第一次见我,是这样么?”

花重的手指摩挲过面?具轮廓,沈庭央觉得那灼热温度几乎传递到肌肤间,于是愈发放肆地注视着花重,好似隔着面?具,就不必掩藏自己的贪心。

“你和从前一样。”花重说,“你该一辈子无忧无虑,永远做一个小孩子。”

“可他们?说,我在你身边就是这样。”沈庭央笑嘻嘻道,“那你陪着我一辈子就好啦。”

花重取下他的面?具,答道:“好。”

沈庭央蓦地起?身,将他推得躺下去,十分霸道俯身在他上方?:“侯爷,你是我的了,乖乖听小爷的话。”

花重任由他施为,笑道:“小王爷打算如何?”

“当然是……打算好好疼我的大?美人儿。”沈庭央顽劣地欺身压在他身上,将花重手腕扣在头?顶,俯身靠近,停在极近的位置。

花重全?身不着一丝力,略慵懒地笑看他。

那笑简直勾人得紧,沈庭央恶向胆边生,低头?亲在了他眼尾。

花重呼吸微滞,闭上眼,依旧放任他。

沈庭央不由自主,接着吻他脸颊,鼻尖轻轻蹭他窄挺的鼻梁,身上不受控制地发软,既欢喜又畏惧。

他忽然惊醒,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停下所有动作僵在原地。

花重睁开眼,手臂揽着他的腰,将他反压在下。

看着他的眼睛问:“阿绾,你是不是也……”

可他话音戛然而?止,沈庭央的眼里尽是慌乱歉疚:“我……玩笑开过头?了,你别生气……”

沈庭央紧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显然吓坏了,他不怕打仗,不怕杀敌,也不在意被人恨,如今最害怕的事,无非是太子和花重抛弃自己。

花重舍不得再逼他,低声哄道:“不会跟你生气。看,你从来不都无法?无天么。”

确定他真的不介意,沈庭央这才松了口气,倒是乖很多,与?花重并肩躺在澄澈碧蓝的潭水边。

两人抵肩轻声低语,疏密有致的古木枝叶投下细碎光影。

“我还是不放心太子哥哥。”沈庭央说,“去找他好么?”

尚未到约定的时辰,花重知道他心中隐忧,别说几百上千护卫,就算调动整个悬剑阁来保护太子,沈庭央也决计做不到撒手不管。

“此时他们?该到北边山谷,也可能去了平原一带。”花重说。

沈庭央想了想:“封隐说,今年北山谷迁徙来数只白?虎,陛下应当会去那里。”

沈庭央未曾想到,他的担忧竟会成真。

及至二人离开抱月谷,打算追往圣驾所去方?向,却见四下里御卫极度戒备,气氛压抑。

“侯爷,世子。”一名御卫长认得两人,满脸阴云未散,上前行礼,“烦请二位回行宫暂歇,不要随意走?动。”

花重并未理会,只问:“怎么回事?”

“陛下出事了。”御卫长左右看看,“圣驾前往北边青渊谷,忽然不见了,连同太子、公主一干人等全?都没了踪迹……”

仿佛一把尖刀扎进?喉头?,沈庭央几乎在马背上坐不稳,怒道:“太子也不见了!”

御卫长脸色惨白?:“正是。”

“阿绾冷静点,咱们?要想办法?。”花重抓住沈庭央的手,藉此仿佛传递给他一股力量。

“多久了?”沈庭央压住喉间一阵腥,沉色问道。

“就在方?才。”御卫长答道。

他们?回来的恰及时。

沈庭央无意责怪御卫长,毕竟真出了事,此行御卫军、鸿阳军一个都逃不了必死下场。而?对方?劝他们?回行宫,没要求他们?插手,也是知道这种事情,向来旁人甩手躲避都来不及,掺和进?去就得担责任。

皇族一半的人搭进?去了,这责任拿脑袋来担也不够啊。

“事关圣驾安危,更关乎社稷,我们?岂能置身事外。”沈庭央沉下气,道,“请大?人带路。”

燕云侯和崇宁王世子肯出手相帮,御卫长感激不已,连忙上马开路。

此行围猎所在的渌云川是一片广阔峰岭和平原的泛称,此间峡谷、湖泊、原野错综分布,风景瑰奇,地形多变。

皇帝一行人是在北侧青渊谷失踪的,沈庭央和花重勒缰,四下环顾山间地形,一时间眉心紧蹙。

这山间地势其?实很明了,没有分岔路,没有交错的水系。

这地方?找人竟会找不到,简直太诡异了。

“据说人是在这附近消失的。”御卫长道,“走?得远了,人马更加分散,范围很大?。”

沈庭央看见不远处,裕王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问负责搜寻的鸿阳军,旁边桓世亨也满面?阴云。

若是裕王所为,皇帝和太子遇害,他倒是可以名正言顺争继位资格,但在那之前,他将是头?号被怀疑的人物,一旦各路兵马起?事,根本压不住。

会是裕王孤注一掷设的局么?

沈庭央不再看他,与?花重驭马攀上陡峭半山,以便观察俯瞰附近地形。

“这里,野兽脚印和马蹄印迹。”沈庭央翻身下马,目光随之延伸出去。

往后不便骑马,御卫军接过缰绳,沈庭央背负还霜弓,箭筒满载,佩上楚腰刀,与?花重步行再往上。

御卫军疑惑道:“世子,此处路难行,亲兵往往会劝陛下不再往深处走?。”

“路难行?”沈庭央缓缓摇头?,“忘了陛下从前征战过多少天险关隘么?”

光熹帝十年前与?沈逐泓等将领御敌于虎牢关下,曾连夜攀上悬崖,出兵奇袭,这么几步崎岖,又岂能拦得住他老人家?

御卫军止了口,不再质疑。

沈庭央十分谨慎,叮嘱道:“我二人探路,你们?继续搜寻,一刻钟后没收到讯号,就禀报鸿阳军的封隐小将军,跟随我们?留下的记号行事!”

御卫军当即领命。

花重踏上拦路的巨石,递出手,沈庭央借他的力轻轻一跃,两人继而?消失在半山险路后。

“此处有马蹄印。”沈庭央道,“没有原地犹豫的迹象,应当是见到白?虎,一路追去了。”

花重抬头?看一眼,头?顶一道狭窄天光,两座险峰并立,如巨人守将。

“这一带适合布阵。”花重说,“当心些。”

沈庭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忽然止步:“这条路直通山后另一片峡谷,他们?的足迹在这儿犹豫了。”

花重望去,与?沈庭央继续往前:“陛下从前杀伐决断,与?你父王脾气有些相似,遇可疑之事不会优柔寡断,但那时更谨慎。”

沈庭央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陛下定是在此发现有人故弄玄虚,被激怒了。”

路并不狭窄,陡峭山壁却给人逼仄之感,及至转弯后,所有痕迹倏然消失。郁郁苍苍的灌木遍布山岭,空荡荡的路兀自延伸,仿佛有人在暗中注视这一切。

没有回头?,也没有往前,痕迹凭空就断在了这儿。

沈庭央后脊微寒,立时取弓箭戒备:“是不是阵法??”

“往左。”花重贴近沈庭央,冷静地道,“有人依天时地利布了迷阵,从现在起?,一步也不要离开我。”

沈庭央不敢想太子究竟怎么样了,咬着嘴唇点点头?,又抽出两支羽箭,三箭搭在弦上随时待发。

灌木生刺,几乎与?人齐高,穿行其?间,不知不觉像是换了天地。

沈庭央抬头?一看,原本晴空万里,此时竟然阴云密布。

“这阵不是临时布下的,树木山石走?向,早在几十年前就被刻意调整过。”花重一手按剑,一手虚虚拢在沈庭央身后,“思?南六州曾有一处天险,与?这里极像。”

沈庭央脑子转得飞快,一面?留意周围动静,一面?察觉花重话里未说的部分:“当时你受重伤,就是被设计陷入这阵内所致?”

“什么都瞒不过我们?阿绾。”花重笑了笑。

沈庭央与?他说几句话,立时就不那么紧张了,反而?能更加专注地留意一切细微动静。

脚下土地传来轻微拱动声音,沈庭央听得仔细,登时有不好的预感,转身挡住花重,三支羽箭连珠钉入土壤,那土下蠕动的东西静止了,一片令人恶寒的暗红浸湿土地。

沈庭央丝毫未放松,再次搭箭,弦如满月,四周地下有东西飞快钻山而?聚,向他们?围拢来。

沈庭央心道不好,毫不犹豫松弦放箭,再射三箭,却深深钉入路口岩石。

“退!”花重勾住沈庭央的腰,带着他霎时掠后数丈,顷刻间土地翻涌,参天古木根系被切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倾山倒下。

一切倏然静止,沈庭央看向原先?所站的地方?,除了被巨大?古木压住的位置,其?余地上居然被怪东西拱出一处处凸起?,排列齐整,像是种了一片苗圃。

这诡异的情形令沈庭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问:“那是……陶罐?”

果?真,土里有偶尔露出来的部分,竟是陶罐的模样,一个猜测在心里呼之欲出。

“当心!”花重再次揽住沈庭央,脚下岩石猝不及防脆裂开,两人在昏暗密林中坠下去。

二人轻功极佳,踏坠落岩石借力,再轻点崖壁,安然无恙落至谷底。

原来被灌木和山石挡住视线,未发觉下方?这深谷。

沈庭央刚站稳,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声,以及长剑出鞘的金属翁鸣声。

“何人!”一低沉声音斥道。

沈庭央一怔:“燕慕伊?”

燕慕伊也是一愣,放下剑,烟尘散去后,双方?面?面?相觑。

“陛下,太子殿下。”

片刻后,沈庭央和花重一撩袍摆行礼道。

光熹帝抬抬手:“此时就不必多礼了,快平身。”

沈庭央这才抬头?,立即去看太子,见太子安然无恙,一颗心终于放下,几乎浑身失力。

花重自然了解他心情,不动声色扶他一同起?身。

太子没问别的,只关切道:“你们?没受伤吧?”

沈庭央摇摇头?,走?到他面?前细细端详。

这里是深谷下一片平坦干燥的区域,周围藤蔓从山壁垂下,阳光从山壁沿路洒下,马拴在不远处,显然他们?是从某条小径下到谷底的。

花重看一遍在场众人,有皇帝亲卫、薄胤、燕慕伊和辛恕,无名僧也在。众人倒是不怎么狼狈,但显然经历了一番折腾。

“小世子。”永嘉公主过来,递给他一支药瓶,指了指他手腕。

沈庭央才发现手腕被飞溅碎石划伤了,便接过药:“多谢公主。”

永嘉笑了笑,又看看花重,没说什么。

花重问燕慕伊:“你和薄胤、辛恕都在,从这里出不去么?”

“侯爷来的时候,可曾见到土里诡奇的陶罐?”燕慕伊苦笑问道。

花重点点头?:“里面?似乎养着活物,不过没有近身。”

沈庭央方?才被打断的猜测,此刻立即续借上来:“难道是蛊?”

“没错。”辛恕开口道。

此处没人比辛恕更了解毒蛊一类的东西,众人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

辛恕道:“本是埋在地下的休眠蛊虫,被人马惊动,从碎了的陶罐出来不少。”

“难道……”沈庭央愕然看着他们?几人,“难道你们?都中招了?”

辛恕的脸被遮得严实,但想必脸色不会太好看,薄胤和燕慕伊也都点点头?。

燕慕伊解释道:“下来时忽逢暴雨,那条路遍地泥泞,人一站在地上,蛊虫顺势爬到腿上,根本来不及察觉。”

悬剑阁三名高手就被这蛊虫束缚了手脚,不能动用?内力,体质如普通人,眼下无法?攀上这峭壁。

好在辛恕又说:“已经给大?家用?了药,三个时辰后掌心放血,能将蛊逼出体内。”

“你们?怎么样?”燕慕伊问。

沈庭央试着运行内力一周天,道:“没事。”

辛恕指了指沈庭央腰侧:“此物浸过特制药水,所以蛊虫不敢近身。”

沈庭央低头?看,辛恕说的是帕赫野赠他的秋水玉。

“东钦大?巫萨处理过这块玉?”沈庭央意识到什么。

辛恕:“正是,所以佩戴此玉,毒虫轻易不敢靠近。”

难怪那些蛊没有追到他们?脚下,沈庭央始料未及,竟是帕赫野无形中救了他一次。

薄胤问他们?:“带信哨了吗?这整座山谷都是一道大?阵,信烟升不上去。”

“来得仓促。”沈庭央摇头?,想了想,道,“要么我和侯爷带你们?上去?”

薄胤:“不可,周围机关很多,防不胜防,背上负着一人,难保周全?。”

沈庭央看看皇帝,心想确实,难保万全?的情况下,还是别拿皇帝的命冒险了。

“无妨。”薄胤道,“就再等等吧,将蛊除掉,一起?上去。”

光熹帝倒是气定神闲,把永嘉公主叫到跟前,打开随行带的棋盒,就地下棋打发时间。

而?那无名僧也随侍一旁,永嘉让他给自己推算命数,他就笑呵呵应下。

“小十七,别急,先?歇歇。”光熹帝安抚道。沈庭央从前常听父王提起?皇帝,年轻时那些逸闻趣事让他印象很深,后来见到皇帝,觉得与?所想不同,此时此刻,他总算看到那些故事里才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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